信客

十二月,张小丸给李文辰写信说,在他被流放的那个村子里,一夜间竟然放了许多烟火,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,因为他不能及时分享他看到的短暂的美丽,这种稍纵即逝的流失让他更加地孤独。此后张小丸就再也没有收到李文辰的回信。在他的余生里,一直惦记着有人能给他带来一封信,它或者飘到海里了,但总会有渔夫捡到的,张小丸心底这样说,他也一直等着。但同时又带着几分抱怨,几分期望,张小丸又写信过去说,在学校操场的雪地上,大家堆着雪球,打着雪仗,脚印沿着雪地圈成图,但是他总是在教室的窗口看,从不参与,等到雪已经化的时候,他才知道已经遗失了那份快乐。他把每一份心事都小心地收藏着,却又热衷地分享每一份孤独和快乐。李文辰那边无动于衷,再也没有寄过回信。

直到第二年二月份,K城又下起了雪的时候,张小丸才听说李文辰举家搬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,那些地方鲜为人知,隐匿在地图的背面。自此以后,张小丸就再也没有从身边的人口中听到李文辰这个名字了。所谓遗忘,便是消亡。但这个名字却鲜艳地活着,储藏在张小丸的某些突触小泡里。张小丸试想着李文辰在那些地方建立起来的新生活,会不会跟以前一样地快乐?或许她碰到了更有趣的人吧?已经忘了我了吧?

 

“我是一个多么无趣的人”

 

张小丸总是喃喃自语。他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,从来安安静静,被老师提问也默不作声,或者回答说,我不知道。老师一旦听到这些字眼,马上发怒,苦心婆口地教训他,劝他立地成佛。张小丸喜欢看到老师们认真生气的样子,好像能马上看清他们好为人师的表演意图。在很久以后,张小丸都活在自己营造的悲剧气氛里面,苦苦不能摆脱。很久以后他才注意到了李思远,那个总是不遗余力地逗他开心的女孩,他马上意识到 喜欢 这种悲剧永远在重复上演,但是他也不逃脱,他婉转地应对李思远的热情。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摆脱旧日的困苦,他羡慕往日与世无争的自己。

后来李思远在张小丸的日记里看到了许多过往与李文辰的来信,她才知道自己一直沉迷的是一场骗局。高考过后,她没有跟任何人告别,去了很远的地方,K城的人甚至从未听闻的远方。李思远找到李文辰的时候,看到那个面容秀气,带着小孩子般洒脱的女孩,迟迟没有说上话。后来反应过来,才说自己是托K城信客的嘱咐,给她带来一封信。李文辰向那位陌生的K城人道了谢,认真地打开了信封,上面写道

 

4/19 周六阴

一时心血来潮,我决定走去H镇,离我们学校有十里路的距离,这些你都知道吧。我想象着每个星期六的清晨,你跟随你爸爸去H镇取食材的路上,一定认真地看过路上的风景吧。今天我也想瞧一瞧,所以我决定走路过去,一花一草都放在眼里,不放过你看到的每一个故事。正巧,路上看到了许多青年,他们拥挤地站在公交站台上,挣着去K城,好像K城有着让他们满足的工作。你大概很久以前就看到过了吧。像你这样温柔的一个人,一定十分同情他们吧。他们祖祖辈辈,都在大山深处耕耘,现在到了他们这一代,为了跟随现代化的脚步,不得不挤到大城市里,头破血流都不惋惜,好像他们原来的本质就是这样的,为了生计苟且。你一定希望他们有更好的生活吧,对于我而言,我也希望你能拥有更快乐的生活。

 

李思远走的时候,眼睛已经发红了。是时,在高考结束后的盛夏,梧桐的叶子正在茂盛生长,李思远跟着成排的梧桐树走了很远的距离。随后,她听到后面有人叫唤说,

 

“那个,你一定认得那个写信的人吧”

 

李思远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,她没有回过头回话。她继续往前走,像一直寡言少语的乡间信客一样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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