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面零落的那几团肉浆,此刻却突然立了起来,那烂肉一般的肉浆几番蠕动,竟然变作了一种似人非人的怪物,瞧那形容,与人无异,只是比常人大了不止一倍,且总是弯腰爬行,倒有些象猴子;不过个个容貌奇丑,口中尚有一颗牙齿奇长无比,直有五六尺,几乎垂到膝盖,股间却又生有一根长长的尾巴,这尾巴直直竖起,倒象一根旗杆,只是尾巴尖端,却生有一个金色的弯钩;这小怪物齐齐怪叫,满地乱爬,渐渐朝神殿之中那少年爬去。那黑人见状,倒是吃了一惊,道:“好个拓跋毐,竟然会凿齿化身之术。”敖弃智被毛虫围住,只顷刻之间,一身厚甲便被那毛虫啃掉大半,惊悚之间,猛然一声怒吼,众人只听得“砰”一声巨响,这敖弃智竟然化作了一头巨龟,这巨龟高十丈有余,背上那张龟壳,恐有万斤,其厚足有三丈;瞧他头颅,乃是一颗龙头,额头生有一对龙角,这龙角长有三尺,枝节遒劲,甚是威风。
那右边半边人哈哈大笑,道:“好你个敖弃智,难道就这两下功夫,几条小毛虫,就把你的原形给逼了出来。”敖弃智骂道:“贱民。明年今日,就是你的死忌。”咒骂中猛然一抖,引颈一声怒号,其龙角之上立时闪耀出夺目的电光,那电光顺着颈项,瞬息之间便传遍全身,电光过处,那无数细小毛虫立时被弹落,一掉落地上,便化作了一颗颗毫无光泽的黄色珠子,瞧来黯淡无光,死色晦暗,倒象是一地巨大的死鱼眼珠子。却说那几个肉浆所化凿齿,爬行甚快,朝那少年爬来。那少年全未惊慌,身子一矮,“啪”一声竟化作了一只高有数丈的巨龟。其头一仰,一声高鸣,头尾立时与四肢一齐缩入了巨大的龟壳之内。神像上那半边人骂道:“好个缩头乌龟。”骂声未绝,那巨龟突然就地一滚,爬在最前的一个凿齿竟然被他一压,从新压成了一团肉浆。
敖弃智瞧得分明,双目冒火,骂道:“贱民,不许碰我儿子。”那半边人冷冷笑道:“你儿子多,死了一个还有一个。让我杀了他,看你还有没有。”说话间一挥手,那奇怪树枝立时卷起,抽向那缩作一团的巨龟。敖弃智大怒,前肢猛然抬起,愤然击地,“轰”一声巨响,整个神殿都被这一击击得大是摇晃,殿中那神像差点给这一击震倒。一击之后,敖弃智瞬时从新化作一中年男子,凌空飞起,飞在空中之际,龙头铡刀再次飞出,猛然辟向半边人,半边人桀桀一声怪笑,单足一弹,人已经电射飞起,“啪”一声撞在一根玉柱上,他单腿一盘,吊在那玉柱之上,虽在飞行之中,他手中的树枝却未稍停,“砰”一声抽在巨龟龟壳之上,那巨龟虽未受伤,却给抽得弹了起来,冲起十来丈高,猛然撞向敖弃智。敖弃智大惊失色,立时收回铡刀,倏突之间,地上的几个凿齿突然腾空,齐齐咬在敖弃智残破的厚甲之上。
这凿齿的牙齿,非寻常金铁之物可比,其锋锐较之神兵利器,并不逊色,更何况敖弃智这厚甲被起先的毛虫撕咬,早已经残破不堪,此刻众人只听得“咔咔”数声,敖弃智那一身厚甲竟被生生咬破。那凿齿哪里还有犹豫,厚甲一掉,齐齐动口,一时间数只尖牙,猛然扎进敖弃智的肉身。凿齿的本体,乃是上古半人半兽的天神,虽被天神后羿射杀,但其神威,也曾经震动天下;这个贯胸国人拓跋毐虽是幻化的他的幻象,并非本体,但是其牙齿之上的恶术,却并无二致。那牙齿一入肉体,立时生出无数倒刺,且不停搅动,一时间将个敖弃智几乎咬成个血人。敖弃智剧痛之下,顿时一声厉啸,“砰”一下摔倒在地,那巨龟听得敖弃智的哀号,立时化回人型,大吼一声,双手掌中飞出巨骨,巨骨瞬时化成一对大刀,双刀齐出,想要结果凿齿,谁料陡然之间,脚下突然一轻,整个人摔了个狗啃屎,“呼”一声人也给倒吊起来,拖起十来丈,放眼看去,却是那个半边人,以树枝将自己吊了起来,挂在了神像的腰带之上。这少年一声怒吼,双刀回卷,要砍断那树枝,只是他连砍数十刀,那树枝纹丝不动,全未受损。
敖弃智痛得钻心,却未失去理智,猛然见儿子失手被擒,强忍剧痛,一声狂吼,翻身站起,掌中铡刀手起刀落,将身边的几个凿齿齐齐拦腰砍断,那凿齿被砍成两半,那牙齿却还留在身上,敖弃智腾出左手一拔,那牙齿之上生满倒刺,一拔之下,几乎给痛得昏死过去,冷汗竟流了一背,无可奈何之下,强忍巨痛,骂道:“贱民,别动我儿子!”喝骂之中,腾空飞起,龙头铡刀瞬时辟向那树枝,半边人桀桀一声怪笑,那地上的几个被辟成半截的凿齿“咔咔”两下,竟又动了起来,倏突之间,便又化成了全体,猛然弹起,齐齐一声咆哮。半身人手臂微微一晃,那树枝轻轻一卷,将那少年抛了出来,丢向那几个凿齿。飞在半空的敖弃智大惊,身有凿齿的他岂能不知被咬中的可怕,哪里还顾得什么树枝,强扭身形,飞扑回去,铡刀脱手飞出,斩向已经跃起扑向少年的凿齿。
那铡刀来势甚快,“噗”一声响,将当先那凿齿一刀斩为两截,这凿齿身子虽断,却死而不僵,双臂猛然抱住那少年的双腿,一口咬下,咬在那少年的大腿之上,那少年顿时一声尖叫,其声之惨,令人悚然。敖弃智气怒攻心,几乎昏厥,仓皇之间,一把提住那少年的衣领,将他抱将过来,裹在怀里,下面几个凿齿却已经扑了过来,齐齐动口,再次咬在敖弃智背上。敖弃智痛得浑身抽搐,却毫无犹豫,一把拖住少年腿上的牙齿,一咬牙,生生拔了出来,将他猛然一扔,丢到神殿后侧,叫道:“快跑!”那少年滚落在地,痛得满地打滚,却挣扎着放出双刀来,强忍着爬起来,叫道:“阿爹,我跑不了了。你修为比我高,你跑吧,别管我了。我给你断后。”敖弃智一声怒吼,骂道:“别放屁,快跑。”那半边人却森森一笑,道:“别作梦了,谁都跑不了。”
敖弃智骂道:“贱民。猖狂什么。”强忍凿齿之淫威,拔地飞起,手中的铡刀突然碎裂,化作一把骨镖,“嗖嗖”数声,齐齐射向那半边人,半边人树枝一抖,那树枝卷出几个圈来,“当当”一阵乱响,那骨镖被齐齐挡住,掉了一地,半边人冷笑道:“不过如此,骂人的功夫强过了手上功夫……”话音未完,却突然一愣。原来敖弃智放镖是假,夺兵刃是真,骨镖飞来的当口,敖弃智也飞身过来,已经一把抓住了这树枝的另一端。敖弃智夺得树枝在手,并不多言,一声冷哼,其掌上立时放出电光,那电光顺着树枝,击向半边人。半边人大惊,拼力夺回,但赑屃一族,力大无比,普天之下,力气大过他们的,真是寥寥无几,这树枝一入他的手,哪里还摇动得了分毫,半边人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,那树枝却纹丝不动,眼看电光传来,无可奈何之下,这半边人立时松手,单腿一弹,倒飞开去。
谁料才飞出不远,猛听背后风声有异,身在空中,躲避不及,掉头看去,却是那少年强忍腿上巨痛,手擎双刀,飞身斩了过来。半边人不惧反笑,骂道:“死乌龟,就会偷袭!”喝骂声中,身子突然“砰”一声化作一团肉浆,这少年双刀齐至,“啪”一声将这肉浆一斩为三,那肉浆“噗”一声爆裂,粘了他一脸,这份少年吓了一大跳,“扑通”一声掉在地上,一抹脸,立马跳起来,呵呵一笑,叫道:“阿爹,我杀死他了……”谁料话音未完,那肉浆却突然动了起来,几乎眨眼之间,便活了过来,只是这肉浆却并没有化作人型,乃是变作无数猩红的筋肉,撕裂这少年的衣衫,生生嵌进了这少年的身体,晃眼一瞧,倒似乎是这少年身上长了无数丑恶的烂肉一般。这少年一怔,还未回过神来,突然一跃而起,其脑袋之上的一团烂肉瞬时长成半边脸,桀桀怪笑道:“死老头子,你拿了我的三珠树,我就拿你儿子。”
笑骂之间,猛然出拳,一拳击向敖弃智的胸口。那少年忍不住尖叫道:“阿爹,快躲开。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身体了。”敖弃智脸孔涨得紫红,却未闪开,生生受了这一拳,那少年一拳击在敖弃智胸口,却如同击中一块巨石,只觉指骨欲裂,虎口发烧,险的将手腕都撞断。敖弃智却一把抓住他的肩头,颤声道:“阿丑,你被这妖人附体,跑不了了。阿爹不能救你。让阿爹杀了你,少受些苦。咱们爷俩要死就死在一块儿。”那少年却突然咬牙道:“不成,阿爹,你快跑。咱们还没报仇,小弟死在这些妖人手上,你要为小弟报仇。这妖人附在我身上,不能追你,你跑吧。”
那半边脸怪叫道:“你休想。”说话间烂肉收紧,逼迫那少年的右手竖起五指,挖向敖弃智的眼睛,那少年却猛然一声嗥叫,陡然之间,其四肢之上肌肉暴涨,那伸出的右手,竟生生扯了回来。这少年咬牙骂道:“妖人,竟敢看我年幼,不把我放在眼里,我们赑屃,妖法不如你,难道力气还比你小不成!”那半边脸一怔,骂道:“死乌龟,蛮力不小。”那少年猛然叫道:“阿爹,你快跑啊!”敖弃智一声怒号,双目流下泪来,道:“阿丑,你以为,我们还跑得掉吗?”阿丑一怔,望向敖弃智,却见他身上的那几只凿齿,已经移位,咬在了他肩头的琵琶骨上,肩头的鲜血汩汩而出,早将破裂的衣衫染得血红。
那黑人哈哈大笑,道:“名震天下的赑屃,原来如此的不堪一击。真是笑话。敖老头,把地图和钥匙给我,我给你个痛快。”敖弃智却“呸”了一声,骂道:“贱民。你是在做梦。”猛然转头,对阿丑道:“丑儿,别怪阿爹!”说着,挥动手中的树枝,猛然抽向阿丑的头颅,眼看那树枝就要辟了过来,那半边人一声尖叫,骂道:“死乌龟,你竟然想杀你儿子,你疯了!”叫骂声中,害怕和阿丑同归于尽,慌忙缩开,窜向阿丑的脊背之下,谁料阿丑的脖子却不可思议的转了个大圈,脸竟然转到了背后,骂道:“想跑,门都没有。要死,咱们死在一起。”说着猛然张嘴,一口咬在那半边人的鼻子上,生生拖了过来,一跃而起,带了半边人的脑袋撞向飞来的树枝。这树枝乃是贯胸国的国宝,名唤三珠树,这树形同柏树,叶子却全是珍珠,三珠聚成一叶,每千年才长一寸,这一根三珠树树枝,不知道长了多少年头,其坚韧霸道,这半边人岂能不知,眼看这三珠树树枝劈下,这半边人吓得魂飞魄散,乱骂道:“缩头乌龟,放开我!”
阿丑却双目一闭,只等毙命,谁想眼睛这一闭上,等了一晌,却没等到那树枝辟在头顶,只觉一只十分粗大的手掌一把提在自己脖子之上,提起自己斜斜飞出,耳边还听见众人的惊呼。立时睁开眼来,却见一个身材雄伟的少年,正提了自己,斜斜掠过,正避过那三珠树树枝。那树枝失去目标,“砰”一声击在地面,“轰”一声巨响,弹起无数破碎的玉石,激得漫天乱射,碎石击在神像、玉柱之上,叮叮当当响不不住,倒似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。那少年浓眉大眼,勉强算得器宇轩昂,若不细看,也还颇有威武之感,此刻却歪剌着一对眉毛,眼眶红红,嘴巴歪拧,象是要哭出来一般,甚是好笑;只见他撇了撇嘴,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,道:“别怕,我来帮你。你们是好人,我们峨嵋派专帮好人。有我在,没事的。”这少年不是别人,正是赵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