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毓黧正自嘀咕,却见赵墨突然回身,五指凌空一抓,喝道:“七变,化身之术!”“砰”一声响,地面立时弹起几十块碎石,那碎石“呼哧”数声,齐齐化作赵墨三人的模样,四散跑开,殷毓黧还未回过神来,赵墨五指一伸,一把按住殷毓黧的肩头,结印叱道:“遁破,风遁!”殷毓黧一怔,立时“啊”一声惊叫,只觉浑身“砰砰”数声脆响,低头看时,却见自己顷刻之间化作了一团风影,几乎成了透明之身,惊骇之间,还未发言,却陡然只觉仿佛整个人嵌进了一个无形的箱子之内,这箱子之中,似乎有无穷的狂风肆虐,那风似乎随时都能将人撕裂,扯成碎片,殷毓黧此刻既瞧不见任何东西,又感觉不到自身肉身的存在,似乎只剩一个魂魄在风刀之中残存,又惊又怕。

  正惊悚恐怖之中,突然身子一重,已自那风之暗箱中跌落出来,扭头看去,却见赵墨跌坐在地,大口大口喘息,脸色赤红,似是筋疲力尽,初一脸色发青,显是也给吓了一跳,赵墨此刻缓过劲来,盯着他两个看了半晌,忍不住嘿嘿直笑,道:“瞧你们这胆子,一个风遁之术,把你们吓成这样。”初一摇头道:“你这胆子未免太大,风遁之术,是何等厉害高深的术法,你道行还浅,居然说用就用,还带了我们两个人,一个闪失,咱们也不必那个玄微了,你这风遁便能把咱们都困在风界之中,永世不能出来。”殷毓黧想想便觉后怕,忍不住跳起来,踢了赵墨一脚,道:“呆子,你胆子也忒大。”

  赵墨嘿嘿一笑,道:“有什么可怕的。”说话间站起来,四望数眼,却见众人立在一处山谷之中,四周皆是葱郁的林木,忍不住道: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初一一愣,道:“你带我们来的,你自己不知道吗?”赵墨一脸茫然道:“我哪里知道,只顾得逃命了,哪里还管是什么地方。”殷毓黧为之气结,半晌才对初一道:“别理这个呆子。咱们自己瞧瞧。”初一摇摇头,道:“他的术法虽精,道行还浅,咱们应该逃得不远,说不定还在区吴山中。”三人正说话,却乍听山林某处,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,那婴儿哭得甚是哀切,赵墨挠挠脑袋,道:“想是被遗弃的小孩,怕是饿了。”初一皱眉道:“深山古道,哪里来的弃婴,其中必有古怪;咱们去瞧瞧。”三人飞身起来,蹑踪循声而去,飞行片刻,却见前方林木稀疏,乃是一片碧绿草地,此刻月在半空,月光如水倾泻,那草地之上如同罩了一层白纱。草地之中,有一湾浅浅溪水,潺潺流淌,溪水被月光一映,发出荧荧白光,倒如同一条仙子遗落的软纱细罗。那婴儿哭泣之声,便自那溪水边的草丛之中发出。

  赵墨听那婴儿哭得哀切,忍不住道:“我去瞧瞧。”初一皱眉道:“别慌。”伸手拉时,赵墨却已经飞了出去。赵墨飞身过来,落在水边,轻轻拨开草丛,骇然之间,哪里瞧见什么婴儿,却见草丛之中匍匐一团黑毛,黑毛之中,盘有一条怪蛇,这蛇浑身无鳞,却稀稀拉拉长有一把短毛,蛇头之上,却生的是一张巨大无比的鸟喙,蛇头中央,还生有一根黝黑的短角。且黑毛之下,躺有一个男子的尸身,这男子衣衫残破,尚可略略分辨,想来是山中的猎户。那蛇头正不停的晃动脖子,以鸟喙啄食这男子的身体,那鸟喙一啄一撕,便撕掉甚大一块皮肉,正吃的津津有味。赵墨吃了一吓,那蛇头却猛然窜了起来,鸟喙快如闪电,啄向赵墨的眼睛,赵墨“嗖”一声飞出神火印,“啪”一声响,这蛇头撞在神火印上,蛇头上的几根鸟毛立时燃了起来,这蛇头吓了一跳,立时将头一甩,落在溪水之中,在水中摇晃几下,却不知赵墨放出的火光,并非凡火,乃是三昧真火,凡水哪里能灭,这蛇头在水中晃动半晌,那火却越烧越烈。

  惊怒之间,这怪物猛然站了起来,却见它生有一个雕身,高有半人,一双翅膀上却尽是软毛,想来那翅膀乃是个装饰,飞不起来的;这怪物并非蛇类,不过脖子奇长,瞧来甚是象蛇罢了;它猛然一声怪叫,声音却犹如婴儿哭喊,甚是古怪,叫唤声中,脖子横甩,以头顶那黑角撞向赵墨,赵墨尚未动手,却见殷毓黧自旁掠出,“啪”一声响,竟一把捏住这怪物的脑袋,再嘿嘿一声冷笑,道:“真是天助我也!”“喀”一下,活生生将那怪物一颗头自脖子上扯断。那怪物一声未来得及叫唤,便已经身首异处;身子不过一晃,便跌落溪水中,殷红的血液立时顺流淌去。赵墨吃了一吓,还没吭声,却见殷毓黧欢天喜地的将那头颅递给初一,初一摸出鱼肠,将那黑角剜了出来,道:“想不到竟真是蛊雕。你真是好运气。”赵墨瞧了瞧草丛中横死的那猎户,叹息一声,轻轻一拂袖,地面便陷入三分,将那猎户的尸身陷了进去。

  初一将那黑角放在掌中,轻轻一磨,那黑角便化作了一把黑色的细粉。殷毓黧笑道:“你这手掌,比磨盘还厉害,倒省了赵呆子替你拉磨。”初一微微一笑,蹲将下来,将草叶上的露水接在掌中,不过接得数滴,那黑粉便自行滚作了几粒黑色的药丸。初一将药丸递给殷毓黧,道:“你也用不了这许多,只要一丸就够了。待咱们找到赑屃之血。就可以解你身上的奇毒了。剩下的你好好收着,这蛊雕角丸乃是辟毒之物,再厉害的毒药,都能压制住几日,将来未必没有用处。”殷毓黧珍而重之,将那药丸收好,初一这才点头道:“既然这里有蛊雕,那咱们应该不是在区吴,而是在鹿吴。可是鹿吴山一向草木不生,只有金石,哪里来这么个林子?”殷毓黧“咯咯”笑道:“你管那么多作什么。长了几棵树,生了一片草,也值得你费神。这鹿吴向来多妖,咱们还是少惹事,安安静静坐上一宿,等天一亮,咱们就去漆吴山,哼,弄上一坛子赑屃血,这毒一起出来,我可也就放心了。”

  初一却突然脸色肃然,双手结印,轻轻念道:“木石潜踪,潜光蔽影。”三人瞬时便隐去了踪影,才刚匿隐,便听得那溪水下游传来轻微的破空之声,三人凝神瞧去,不由得都吃了一惊,来的却是冯欢与魏子。魏子面色阴沉,将冯欢负在背上,冯欢面色发黑,一双手已经皲裂,破裂处有淡淡的绿色与蓝色烟霭飘忽。魏子飞到那蛊雕的尸首边,脸色变得十分难看,半晌才道:“果然是蛊雕的血。”冯欢有气无力的探出头,瞟了一眼,道:“角没有了。不是被野兽咬死的。不是有道士,就是有妖孽。咱们来晚了一步。”魏子怅然而立,道:“你别灰心。这里既然能找到一只,就能找到第二只。”冯欢苦笑道:“恐怕我等不到了。这毒剧毒无比,我挨不过天明了。”魏子咬牙道:“那个臭丫头,早晚我要剥了她的皮。”神色怨毒,让藏在一旁的殷毓黧不由得头皮发麻。

  冯欢一声长叹,黯然道:“你就是把她剁成肉浆,我也活不过来了。”魏子双手紧握,骨头捏得“咔咔”作响,冯欢苦笑道:“你放我下来,我想坐一坐。”魏子摇头道:“不,咱们再去找,鹿吴山到处都没有草木,就这山谷偏有这小小树林,想来必然有古怪,我们再找找,一定能找到蛊雕。找到蛊雕,就能压制住剧毒,咱们再赶回去,求宗主救你。”冯欢举起手,对着天空的冷月,那腐坏之手在月光之下,腾起腐臭的毒烟,嘿嘿笑了两声,道:“不成了。魏子,我没救了。再过得两三刻钟,我就要死了。你放我下来。让我躺着去吧。”魏子却怔怔站立,不肯松手,冯欢轻轻晃他肩膀,魏子埋下头去,颤声道:“我不会放手的。”冯欢却喟然一叹,道:“这么多年,你还学不会放手吗?放我下来,就是走,也让我走得舒服一点。”

  魏子颓然松手,将冯欢放在草地之上,脸却转到一边,殷毓黧在一旁瞧得清楚,这魏子此刻眼眶通红,倒似要哭出来一般,不由得大是惊讶,不料这两人瞧来都是冷酷阴狠之辈,背地里全然另外一个模样。却见冯欢仰望夜空,淡淡笑道:“魏子,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学道吗?”魏子沉声道:“早忘掉了。”冯欢苦笑道:“你总是这样,只知道拼命学艺,其实你再拼命又能怎么样,咱们是外戚,就算再拼命,也不过是家臣。祠堂里,是不会给咱们留牌位供奉的。你忘掉了,我可还记得呢,现在你是我们薛家外戚的第一高手,小时候却怎么那么笨呢?一个简单的退鬼符,你都练了整整有三个月。”魏子默然不语,冯欢突然吃力的伸出手,轻轻的拍了拍魏子的手背,神色十分古怪,道:“魏子,我死了,把我烧掉,不要带我的肉身回薛家。我已经死了,再也不想走进那个地方。”魏子点头道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
  冯欢嘿嘿一笑,仰望夜空,道:“想不到,我会死在这里。我还以为,我还能和你一起活很多年。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过,我以为不用着急,总会有时间去做的。可惜,天命无常,我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掉了。活得那么傻,那么蠢。魏子,要是有来世,让我们作仇家罢,别作兄弟,我不想世世都欠你。”魏子却再不说话,只埋了头,摘下一片草叶,在旁边的溪水中轻轻拨动,激起淡淡的水纹。殷毓黧听得眉头直皱,转头开望,却见赵墨眼眶红红的,轻轻摇动初一的肩膀,初一神色也甚是悲凉,殷毓黧暗叫不好,果然,初一见她回过头来,一言不发,只朝她伸出手来,殷毓黧无奈,掏出一粒蛊雕角丸来,递给初一。初一点点头,一晃手,撤去术法,轻轻起身。

  冯欢与魏子此刻心情都甚激荡不安,是以一直没觉察到三人所在,此刻乍见他三人出来,倒唬了一跳,待瞧见是他三个,冯欢一脸惊愕,魏子却瞬时飞出定水带来,朝殷毓黧变色道:“贱人,拿命来。”初一摆摆手,道:“我能救他。”魏子一愣,冯欢却道:“你有什么条件?”初一淡淡一笑,道:“条件就是,不要再找我们的麻烦。”说话间,轻轻一弹,那蛊雕角丸便飞了过来,魏子轻轻接住,冯欢皱眉道:“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……”那魏子却毫无犹豫,一把将那药丸塞到冯欢嘴里,道:“吞下去。运功压毒!”冯欢神色大是诧异,魏子神色阴晴不定,半晌才道:“横竖是个死,难道你会死两次?他们没有必要算计一个要死的人。”说罢起身,对初一道:“大恩不言谢。阁下以德报怨,乃是真君子,在下承你的情。但是,那个彭倨,我们可是一定要请的。”

  殷毓黧大是光火,道:“那个彭倨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。真要碰上了,哼,我倒想找她晦气。你们爱怎么收拾她就怎么收拾……”初一摇摇头,轻轻扯了扯殷毓黧的肩头,道:“殷姑娘,彭倨和咱们谁是谁非,倒也不好说。一来一往,也算扯平了。我瞧她虽不象好人,也不象坏人,何必和她斤斤计较。”说着转头对魏子道:“你们中毒,也是因我们而起,不必承我们的情。中间虽有误会,既然过去,也不必提了。蛊雕之角虽能压制剧毒,可不能根除。殷姑娘中了剧毒,也需要解药。咱们既然都想要解毒,不如结伴同行。多一个人,多一分力。对大家都有好处。”魏子沉吟片刻,对冯欢道:“彭倨功力精深,我一个人不是她的对手。只有先替你解毒才行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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