瞧人都去了,殷毓黧十分不满的瞪了丁宁一眼,转头对初一道:“带上它们真是麻烦。”初一微微一笑,道:“别发牢骚了。瞧他的情形,恢复得倒快,再针上几日,也就完了。”殷毓黧瞧着佘二不言语,丁宁十分乖觉的尾巴一卷,将佘二拖到背后,佘二腹中有物,不甚饥荒,倒也没有发作。赵墨道:“刚才哪些人是什么人?”殷毓黧哼了一声,道:“我怎么知道,你刚才不去和他们打个招呼,问一问不就知道了?”

  初一微微一笑,道:“瞧那人结印的样子,应该是霍桐山霍林洞天的道人。”殷毓黧一愣,道:“霍桐山的人?就是那些死睡的道人?怎么都活过来了?”赵墨一愣,张大了眼睛,道:“什么意思?难道他们都是死人?”殷毓黧哼了一声,道:“蠢货,不学无术,你才是个死人。”初一扑哧一笑,道:“这世上道家纷纭,便是不知道,也是常事。”殷毓黧一撇嘴,很是鄙夷的道:“亏他还是峨眉山掌教真人的弟子,连霍桐山都不知道。旁的道家也罢了,霍桐一脉都不知道,未免也太可笑。天下洞天福地,霍桐山是三十六小洞天之首。当年何等厉害,你这个呆子,真是井底之蛙。”

  赵墨嬉皮笑脸的对初一道:“你给我说下,他们到底怎样厉害了?”初一淡淡笑道:“道家修真炼法之门,千奇百怪,各有不同,但这霍林洞天的道人,却是怪中之怪,他们这一脉,数万年来,再无别宗别派略有相近的。”赵墨立时来了兴致,笑道:“这样古怪,那是什么道理?”初一笑道:“他们入门之时,与平常道门倒也并无分别,只是他们修道略有根基,约有两百来年之时,便会变成瞌睡虫,一睡往往睡上百八十年,传说他们如今的掌教真人,在第一次入睡之时,足足睡了三百年;是他们霍桐山历年来的第一高人。”赵墨瞠目结舌,道:“这样的道法,学来何用,这样哪怕睡上一万年,还不如凡人活够一百岁呢。”初一微微一笑,道:“他们一生睡不上几次的,究竟是几次,要他们自己才知道。他们的寿延比寻常门派的道人可长得多了,不会吃亏的。”

  赵墨摇头道:“这样的道法,学来没有用处。一觉醒来,道友亲人都已经死掉了,孤零零的活在世上,有什么意思。”殷毓黧冷笑道:“所以霍桐山的道人绝少下山,都没有什么互通声气的旁宗道门。”初一却未答言,怔怔发愣,将赵墨那一句“孤零零的活在世上,有什么意思”反复的念了十来次,神色十分怪异。赵墨给他念得心头发毛,瞅了瞅殷毓黧,殷毓黧在初一额头上一戳,道:“难道你又犯什么痴病了不成?”孰料初一却朝她微微一笑,道:“你孤零零的活在世上,是为了什么?”殷毓黧一愣,脸色一沉,道:“管这么多做什么。我没有精力去想这些无聊的事情。哼,好死不如赖活,你可别劝我死掉算了。”

  正说话,丁宁却突然又道:“有人,又有人来了。”话音未绝,却见句余山中猛然弹出一道人影,快逾惊电,这人虽快,却十分狼狈,“啪”一声撞在赵墨等旁边的岩石上,将那岩石撞成十来块,“哎哟”一声叫唤,声音却异样甜美娇柔,众人凝神瞧去,却见是个姿容甚美的女子;这女子跌落在地,尚未起身,“嗖嗖”两声,却见两个身型甚伟的壮硕男子,一左一右将她堵住。左边这人怪笑两声,道:“彭老大,你还有什么花招要使?”这女子“格格”两声娇笑,道:“你们这两个瘟神,与我往日无怨,今日无仇,何必苦苦相逼?”左边这人尚未回话,右边这人却突然一摆手,道:“是假货!”

  说话间转头望向赵墨等藏身的潜踪之地,陡然一皱眉,喝道:“别不知道死活,给我滚出来!”初一等陡然一惊;初一的潜光蔽影之技,十分高妙,能在白眉眼皮子底下带人遁形,居然被这男子一眼瞧破,这男子的道法,恐怕不是赵墨等人可以比拟的。

  初一正待起身,殷毓黧却一把将她按住,摇摇头,初一赵墨等正觉奇怪,却猛然听得背后传来两声十分清脆的笑声,笑声响起,只见面突然开裂,裂缝之中腾起一股淡蓝色的烟霭,烟霭弥漫扩散,其中渐渐幻化出人影来,待夜风吹尽烟雾,却见站有一个身形袅娜,恍如一段飘拂杨柳的女子;这女子却和撞落在地的那女子一模一样,她轻轻拂袖,两壮汉中间的那女子“噗”一声响,竟然变成了一只小巧的绣花鞋。那绣花鞋旁若无人的慢慢走到这女子身边,这女子轻轻一叹,道:“不借,你看他们两个蛮汉子,想要欺负我这个可怜的单身小女子呢。”

  这女子美貌异常,双眉微颦,轻轻叹息,说不出的娇弱可怜。那绣花鞋陡然一抖,竟然发出一声尖叫:“他们休想!”尖叫声中,那绣花鞋“啪”一声在地上一拍,激起一股尘灰,那灰尘飞在空中,慢慢凝聚,居然化作了一双手。这双灰尘与阴影聚成的双手摆出一个奇怪的法印,那绣花鞋厉声咆哮道:“功曹,借你大脚一用!”咆哮声中,空中陡然现出一双巨足,高有十丈,粗如牛身,这巨足轰然落下,略抖得一抖,在那绣花鞋的尖利叫声中迈步向前。

  那两壮汉都给吓了一跳,左边那汉子神色肃然,皱眉道:“是值时功曹刘洪大神的双脚!那鞋子是不借鞋!小心。”那左脚先行,一步踏前,正踩在初一等藏身之地,只听“喀”一声响,竟然将初一的潜光蔽影结界踏破,初一等吃了一吓,不提防这双脚有这般大力,失声叫唤声中,齐齐闪开,那两汉子陡然见这大足前迈,才踏出一步,一脚踩下,居然踩出三四个人来,不由得吃了一吓,左面那汉子全身贯注,道:“小心,那婆娘精通幻术,别中了她的妖法。”

  右边那汉子冷笑道:“不管是什么法,先破了再说。”冷笑之中,单手结印,叱道:“奉承正道,九天符命!”喝斥声中,人已经拔空飞起,右手挥霍之间,飞出一条长长的软鞭。这鞭子长有百尺,飞旋婉转,如同活物,鞭身五彩缤纷,似乎由无数彩线编织而成;鞭柄之上,镶有一枚大如鹅卵的红玉,十分奇特;红玉之上,有无数霞光蒸腾,仿佛斜薄西山的夕阳。那鞭身倏突之间,已然飞出,“啪”一声缚在召唤来的值时功曹的双足足踝上;一经缠上,这鞭子立时“噗”一下放出五彩的光芒来,光芒之中,生出九颗骷髅头来。

  这骷髅头血肉模糊,尚未完全腐烂,眼眶残留,眼眶之中还剩有两粒眼珠,这眼珠滴溜溜乱转,四处打量;破烂的脸颊上千疮百孔,可见口腔中乱窜的猩红舌头和满口尖利的乱牙。这骷髅头齐齐怪叫,齐齐动口,一起咬在那巨足足踝之上,这九头边咬边嚼,咬掉的烂肉自它们破烂的咽喉处漏出来,洒得满地都是。不过转瞬之间,那一对脚便被啃成了无比巨大的一大陀烂肉。初一等吃了一惊,不想这汉子的鞭子如此可怖。那汉子眼见破了术法,微微甩动鞭柄,那鞭子“嗖”一声扬起,仿佛一条高傲无比的巨龙,耸立半空,俯视众人。那汉子嘿嘿一声冷笑,道:“彭老大,不要再徒劳挣扎,田宗主看上你,是你几世的福气。多少女子想陪在我们宗主身边,还不能够呢。况且你除了有几分姿色,也没有什么别的出众,在我们宗主身边,将来也可以多学几样本事。”

  那美貌女子“呸”了一声,“格格”笑道:“小女子一穷二白,既无财宝养老,又无法宝护身,就靠这几分姿色聊以度日,秀色自餐,要是陪你们那个僵尸老大睡上两日,把我这几分姿色给睡去了瓜哇国,可叫我怎么活呢?你本事虽好,却也未必强过了我的这两位朋友。要我嫁人,先问问我的这两位朋友罢。”殷毓黧一怔,喝道:“谁是你的朋友?”孰料那汉子却已经转动鞭子,狞笑道:“那就看看你的朋友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!”笑声响起,长鞭如鬼魅般化出五个鞭圈来,朝初一等人头上套来。赵墨等见识过他这鞭子厉害,哪里敢让鞭子近身,赵墨单手一挥,“啪”一声响,神火印电射飞出,放出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焰罩来,将五人齐齐罩住,彭老大“格格”两声娇笑,说道:“两位,少陪了。”说话之间,整个人“噗”一声化作一蓬淡蓝色的烟霭,瞬时窜入地面的裂缝,消逝得无影无踪。

  那长鞭“嗖”一声套来,裹在赵墨的火焰罩上,火焰罩上立时放出一股火浪,这火浪顺着长鞭烧向鞭柄,那汉子冷笑道:“这样肤浅的术法,也能拿出来丢人吗?区区一个三昧真火,能奈我何?”那火焰烧来,烧在他手上,这汉子浑然不管,单手一挥,那火焰立灭,不由得哈哈大笑,孰料笑声未绝,掌心陡然“砰”一声巨响,指头给炸飞两根,那长鞭给炸飞脱手,“啪”一声弹在地上,这长鞭自有灵性,蛇一般在地上游走,游回那汉子手中。

  左边那汉子吃了一惊,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右边那汉子脸色铁青,道:“大意了。这火焰之中有暗雷。这小子竟然有这样的本事。想不到瞧来年纪轻轻,修为已经能驾驭火中雷了。”他倒不知道,赵墨能驭使火中雷,跟他的修为没有任何关系,纯粹是他一身旱魃骨的缘故。“旱魃”生前为天女,在天之时被称为五雷院使君,为天宫九司之一,专司天雷,是驾驭天雷的祖宗,区区一个火中雷简直不费吹灰之力。殷毓黧皱眉道:“两个蠢东西,那个彭老大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,去追你的人,少和我们纠缠。”

  右边那汉子脸色铁青,咬牙道:“魏子,你去追彭老大,我把这几个小丑收拾了来追你。”左边那汉子点点头,道:“万事小心,可别阴沟里翻船。”说话间拔地飞起,眨眼就飞得没了踪影;余下这汉子抓鞭在手,对赵墨沉声道:“小子,是哪个山头的?”初一知他伤了手指,轻易不肯罢休,苦笑一声,对赵墨道:“这鞭子叫作不须鞭,乃是一件仙家法宝,十分厉害,不要轻敌。”那汉子略略一愣,不曾想自己这法宝甫一亮相,便被瞧出了底细,倒不敢小瞧了他们。赵墨一拍胸口,道:“我也很厉害,你也叫他不要轻敌。”殷毓黧哼了一声,道:“不知死活。瞧人家的功力,比你高出十倍不止呢。”

  赵墨嘿嘿一笑,对那汉子大喊一声,豪情万丈的道:“好,既然你这样蛮不讲理,那我们就比一比。不然还当你大爷怕了你,倒丢了我们正大门户的脸面。你好好的听着,你大爷我是峨眉山虚陵洞天的,尊姓赵,大名墨,要是你记不住给你一柱香的时间,好好的一边默念三千遍,记住为止。对了,你叫什么来的?”那汉子阴森森的干笑两声,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,冷冷道:“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,在太岁面前,还敢口出狂言。既然你存心找死,本尊就破格,赏你个全尸。本尊姓冯名欢,好好的记住,阎罗王问起,你别答不上作个枉死鬼!”赵墨嘻嘻一笑,道:“好,冯真人,接招罢!玄牒,千人斩!”说话之时,双手已经结印,法印结出,其身前立时飞出湛泸,湛泸之光华,紫气充盈,十分炫目,湛泸飞起,立时卷出千百风刀,风刀裹了湛泸,恍如惊雷,直劈向冯欢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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