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一淡淡一笑,道:“血魔之术,并非不可破,也并非不可解。只是你们酆氏国向来以阴符之技闻名,怎么就几个不会道术的侍卫带了几壶符箭,而你却一点不会阴符之法,反倒是会通天教的血魔之术呢?”酆侯颓然放开撕裂的胸襟,垂下头来,道:“我不想告诉你。”初一轻轻摇头,道:“虽然我们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场,可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。你若肯告诉我,说不定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。”酆侯嘿嘿一笑,道:“你会这么好心?算了罢。我谁都不相信。你无非是想要拿拂魂香的解药罢,嘿嘿,痛快点。杀了我罢。”
殷毓黧哼了一声,道:“贱骨头,姑奶奶要能站起来,把你剁成肉浆喂蛇。”初一摇摇头,对酆侯道:“拂魂香虽然利害,却并非致命的毒药,要化解,也不是什么难事。我能化你的血魔之术,自然也可以解你的拂魂香。不过多花些时候罢了。我之所以想帮你,不过是不想因为救了一条蛇,而又害死一个人。既然你信不过我们。那就算了。”说着双手法印,轻轻念道:“木石潜踪,潜光蔽影!”咒念之中,地面陡然开裂,裂缝之中探出一根巨大的木根,木根一出地面,立时在前端凹下去一块,形成一个巨大的木穴。初一赵墨扶了殷毓黧丁宁佘二,走入木穴,那木根立时缩回地下,瞬间沉没。
沉入地底十来丈,初一对殷毓黧道:“你和丁夫人在这里等我。我和赵墨去给你们找解药。”殷毓黧一愣,道:“你不是会解吗?”初一淡淡一笑,道:“你知道黑水罢?”殷毓黧微微皱眉,道:“黑水在崤山之侧,向来是我们修真之人的忌讳禁地,我虽听过其名,却不知道缘故。也没有机会前去一探究竟。”初一点头道:“寻常道人,谈黑水崤山而色变;多少也因为黑水三妖;这三妖是黑水莲花、黑水墨鱼、黑水白鹭,三妖道法,各有神奇;三妖之中,以黑水莲花一族为魁首,他们以草木之身,能夺天地造化,实在是利害。以他们的胎骨炼化的拂魂香,并非无解,只是解药的配制十分不易,医方易得,而丹药难求;等到配好解药,恐怕你的砂毒早就发作,一命呜呼了。”
殷毓黧悚然心惊,迟疑道:“要是那个酆氏真的没有解药怎么办?”初一淡淡一笑,道:“不妨事。就算他真没解药。我们还有赵墨,让他背你到漆吴。我们先解砂毒,再解拂魂香。你们待在这里别出去。我和赵墨去酆氏国瞧瞧,少则数个时辰,多则两天,一定回来。”殷毓黧点点头,道:“你可别忘记了我在这里等你。”初一微微一笑,道:“不妨。我便是忘记了。还有赵墨呢。”殷毓黧哼了一声,瞟了赵墨一眼,道:“这个蠢男人恨不得我即刻死了才好。你若是忘记了,他才不会提醒你呢。”赵墨“啪”一声在她脑门一弹,学着殷毓黧哼了一声,初一淡淡一笑,道:“不会的。他就算不喜欢你,也不会害你。就算他真有心捉弄你,也不会害我,让我作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。”殷毓黧一愣,垂下头,道:“但愿如你所说。”
初一点点头,木穴之上立时新长出一棵木芽,那木芽渐渐长大,赵墨瞧得分明,嘿嘿一笑,道:“不必如此麻烦。”说着左手一把握住初一,右手单手结印,轻轻念道:“遁破,土遁!”瞬时弹出木穴,在土中如入无物之境,不过一眨眼的时间,便到了酆侯脚下数十丈处。赵墨的遁术如今十分厉害,虽隔了数十丈,视物却十分清晰,地面情形一目了然。初一忍不住赞道:“想不到你的遁法如此了得。”赵墨嘿嘿一笑,突然想起一件事来,道:“你刚才说的那个黑水莲花,怎么不是一个妖怪,而是一群妖怪吗?”初一一愣,扑哧一笑,在赵墨脑袋上一戳,道:“妖,有很多种的。妖是一种称呼罢了。黑水莲花本来是黑水之中的木莲,虽然它得天地之钟灵,常有万年不坏之身,但是要生就灵根,开辟智慧鸿蒙,却也并非易事。中土道家,有终南太一一脉,你可听说过?”赵墨点点头,道:“偶尔听师父提过,在终南山原有一脉道家,居在太玄总真洞天,只是他们修真入道,与别派不同,很少离山,道法之高低,向来不为外人所知。”
初一微微一笑,道:“你说的,是如今的终南道家,他们是太一道的残余,已经不足道了。大约在三万年前,终南山有一个十分宏伟巨大的洞天,叫作太一洞天。寻常洞天,开辟在这个混沌之世,都不会太大,如果大过了洞天临界,红尘的浊气与七情六欲会让它陨落;就好比如今的昆仑。
昆仑当年的洞天,不堪承受众多的修真元气,蔓延得太过巨大,破了临界,摔得七零八落,再也无法重聚,而今的昆仑道人,只能在昆仑灵山之上,修筑仙宫,以人力结法力限界,保护灵气不会外泄,他们的洞天,已经无法复原。要让洞天广袤无垠,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元始之石。以元始之石的力量支撑起洞天。元始之石,又被称为盘古之瞳。相传盘古开天辟地之后,生命消弥,其形体化作了日月星辰,山川河岳。其实情如何,我们自然已经不得而知。但我们道家众说纷纭,几乎都一致相信,盘古的身体并未完全消散,他还留下了他的心瞳。
心瞳,就是寻常道家所谓的天心眼,峨眉派有一门独门法术,可以炼成类似的法眼,以心为瞳,视物于千里,被称为天窥术;盘古消灭,他的心瞳得以留存;而心瞳在地底沉睡千万年,最终化作了六颗元始之石。其中两颗得了灵性,最早炼化,炼成得道,得了神仙之体,被称为猰貐和危;猰貐与危在天为神,却冥顽不灵,自有其神格,两人交相斗法,最后猰貐战败,被危所杀。危在杀死猰貐之后,愧悔不及,自灭灵神,定在东海海底,传说曾被龙王献给天帝,天帝憎恶他自伤同类,又忌惮他的无穷神力;把他交给了天女,作为织补天衣的织机的垫脚石,后来他陨落人世,被峨眉山的道人用来支撑他们的华妙洞天;可惜后来支机石被人盗走,华妙洞天倾倒也就罢了,这颗支机石却再无踪影。
至于猰貐,他被杀之后,灵气坠入人间,数万年之后,怨气让他最后化成了一种龙头虎身的食人恶魔,为人所憎恨;而他的灵体重新化作了元始之石,而这块元始之石邪气冲天,魔力让整个天庭都感到不安,西王母以她至高无上的法器平波镜将这块石头镇压在瑶池之中;后来平波镜入世轮回转劫,这块元始之石也重新回到了人世,被人称为磨镜石。磨镜石在人世几易其主,第一位得到它的,是轩辕黄帝的夫人嫫母;之后几经辗转,磨镜石到了终南山,终南山的太一道宗得到磨镜石,用它支撑起了太一洞天;可惜磨镜石毕竟是邪物,它的邪力引来了邪魔外道,邪魔夺走了磨镜石,失去磨镜石的太一洞天不堪重负,轰然倾倒,残存了不到百分之一的洞天,也就是现在的太玄总真洞天;而炼法的太一道人,在磨镜石的影响下,炼成了十分邪恶的妖法,在失去磨镜石之后,一部分道人修真回元,找回了自然,重新回归于正道,而那些中邪过深的太一道人,却再也无法回头。
堕落的太一道人被正道所不容,只能天涯亡命,对邪术的渴求让他们十分痛苦,失去了磨镜石的支持,他们的肉身无法承受邪术带来的恶果,渐渐腐化残破,外有追兵,内有邪术,入魔的太一道人被逼上了绝路;在这个时候,他们到了黑水,在黑水,他们找到了与世隔绝,不为人知的黑水之莲。黑水莲花虽是草木,但得天独厚,郁结天地之钟灵,生有千年的黑水之莲,莲藕已经长成人型;这种人型的莲藕让太一道人欣喜若狂;他们用邪恶的禁术,舍弃了肉身,把魂魄移驻在黑水之莲中;得到莲藕身的太一道人,就是后来的黑水三妖之首的黑水莲花。尽管转移魂魄,以莲藕为身对于太一道人而言十分简单,但是黑水莲花成长十分不易,这个道门的人始终很少,所以你可以想像,要以黑水莲花炼制拂魂香,有多困难。要拿到黑水莲花,必然要与太一妖道斗法,太一妖道输在人丁稀少,有时一代人也就只有三到四个,若不然,以他们的术法,就算是和峨眉昆仑相比,也该不逊色的。”
赵墨大是神往,忍不住又问道:“那黑水墨鱼与白鹭呢,也是这样的妖道吗?”初一微微一笑,道:“倒也差不多。不过也很有些不一样的,你别光顾着听我讲这些陈年故事,你瞧瞧你的雷火已经快要熄灭了。那个酆先生应该要动身了。”赵墨抬头看去,却见他留下的雷火圈火焰渐渐矮了下来,而火中的暗雷雷光已经慢慢消散,过得片刻,那雷火尽数消散,酆侯这才得以活动,他轻轻走到丹朱亡故的地方,微微叹息一声,叹息未绝,双手结印,叱道:“阴符,驭魔!”话音起时,地面立时浮现出一个火红色的法印结界,少顷,结界之中一声怪叫,猛然窜出一个巨大的怪物来,这怪物牛头鸟身,头顶生有一对无比巨大的犄角,犄角通体晶莹剔透,瞧来倒象是黑玉雕琢;其身如大鹏,浑身漆黑如墨,腹下却有三只利爪,羽翅之上有微微火光闪耀,初一一怔,道:“是呲铁!”
赵墨皱眉道:“呲铁?这是什么东西?”初一皱眉道:“这怪物倒也并不厉害,只是飞得很快,据说它的粪便可以用来炼化成上好的赤铁。”说话间酆侯已经跨上了呲铁的脊背,呲铁一声高鸣,瞬时飞起,如脱弦之箭,飞向酆氏国而去。赵墨嘿嘿一笑,道:“正好,比比咱们谁更快!”瞬息之间,赵墨便尾随了天上的酆侯飞出了三百来里路程,酆氏国与辛氏国都是流黄的小国,认真算来,都是方圆一两千里的小国,酆侯飞行不久,便到了酆氏国的国都,酆侯飞在国都外围的万寿山山岭的天空,陡然顿住,在空中默立半个时辰之久,才望国都之内飞去。
赵墨初一人在地下瞧得清楚,不由得大是惊讶,那万寿山离国都不过只有数十里路程,山岭之中,居然伏有上万的辛氏国的兵将。一近国都,酆侯便自天降落,落在皇城之中。酆侯落地,掸去尘灰,缓步步入后宫,一路上的侍女宫监见了他,纷纷跪拜,口诵殿下,酆侯却面色木然,全无神色;赵墨对初一道:“想不到这个酆先生,居然贵为太子。”
酆侯一路前行,到一幽冷宫室之前,悄然止步;这宫室四周一个侍卫宫娥俱无,酆侯叹息一声,推开尘封的宫门,缓缓走入,这宫室十分低矮,与皇城内其余建筑显得格格不入;宫门之后,是一个满是杂草的庭院,院中只有一棵早已经枯死多年的古槐;酆侯站在古槐之下,轻轻摩挲古槐干枯的树干。赵墨在地底瞧得一头雾水,手上使劲,轻轻捏了捏初一的手掌,初一会意,瞪了他一眼,轻轻摇头。
两人正莫名其妙,却突然听见庭院影壁之后,传来一个十分沙哑的女子声音:“怎么去了这么久?”酆侯没有抬头,只淡淡的道:“遇见了几个道法高手,我不是对手。没有抓住那蛇妖。”赵墨初一顺着声音瞧去,却见影壁之后,站有一个身着雪白宫纱的中年妇人,这妇人美貌异常,肌肤丰盈细腻,瞧来宛如羊脂白玉,且神色清冷,气质如兰,雍容华贵,非常人可比。
且听她淡淡道:“你能全身而退,毫发无伤,那是什么道法高手?”酆侯苦笑两声,道:“难道你是希望我只剩半条命吗?还是你已经不想再看见我,恨不得我干脆就死在外面?”那妇人嘴角一裂,似乎微笑,淡然道:“你这孩子。”她这声音此刻听来阴阳怪气,这声音仿佛一条趴在脊背之上的毛虫,让人心头发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