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魁领了众人走入地道,那地道蜿蜒向下,一路之上,空无一物,众人都是御物飞行,全无声响,不过偶有衣衫飘拂之声,其间万籁俱寂,甚是幽深。不知下有多远,前方豁然显出光亮。众人飞过来一瞧,却是到了出口。这出口在一方悬崖之上,悬崖之下,是一处山谷,山谷之中,全是木棉。
那木棉开得正艳,满谷都红艳异常,有如铺上一层烂锦。山谷之中,有一座小小茅屋。御魁对赵墨道:“万事小心。看好他们。”说着领先飞起,朝那小茅屋飞去,飞得近了,却见茅屋之外,坐有一个女子,这女子一身白裳,背朝众人,轻轻拨弄身侧的红棉。却正是阿棉。御魁咳了一声,阿棉却不回头,只冷冷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?”
御魁朗声道:“我们是峨眉弟子。你是什么人?”阿棉突然愣住,半晌起身回转,道:“峨眉弟子?”瞧她神色十分怪异,似是想起往事,却又只是雪泥鸿爪,毓黧皱眉道:“这人瞧来不象是人,象是妖怪。”说话间掌心已经飞出灵幡,赵墨拦住她,道:“先别动手。”正说话间,天空突然刮起一阵怪风,那风中隐隐有一个淡淡的女子身影,卷天而来。
御魁吃了一惊,道:“有鬼气!”说着已经点起神火罩,赵墨立时开罩,将三人齐齐护住,那怪风直奔茅屋而来,瞬时卷在阿棉身上,阿棉一声惊叫,“咚”一声摔倒在地,赵墨“咦”了一声,正待过来看个究竟,御魁一把拉住他,道:“别过去,她在收魂。她的肉身早已经毁损,这个身体是玉石雕刻的,小心把你的魂魄吸走。”
赵墨一愣,道:“玉石?那不是脆的?一敲就坏了?”御魁微微一笑,道:“替她转魂的人,道法很高。她自己应该也有很强的道法,不然玉石早就碎了。”说话之时,天空怪风不断,不一刻,已经卷来七魄,那七魄入体不久,怪风自消,稍时,阿棉一甩头,慢慢的坐了起来,神色却甚是怪异,似乎惊恐,又似乎绝望,又似乎怀疑,她直直的望向前方,突然一抬头,望向御魁,道:“不,不,她骗我的对不对,他不是那样的人是不是?”
御魁莫名其妙,道:“你在说什么?”阿棉却突然一瞪眼,道:“我没骗你,我骗你作什么?弥罗那臭小子不是个东西!”御魁转头望了望赵墨,赵墨摇摇头,道:“我也不明白。”阿棉却又突然叫道:“你这个骗子,你给我出去!”众人回头瞧时,却见阿棉突然伸手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,用力直扯。毓黧冷笑道“她要作什么?是想作秃驴吗?”
说话间,却瞠目结舌,不敢相信,却见阿棉扯住头发,居然从身体之中,又扯出一个阿棉出来,两人一模一样,左边这个阿棉道:“我不想看见你,你走!”右边这个道:“你这个傻子!他是个骗子,他把你关在地底这么多年,你还没醒悟吗?夤甄,你为什么这么傻!”阿棉却突然双目怒睁,道:“你骗我。我不是夤甄。我是阿棉,你才是夤甄。”夤甄给气个倒仰,道:“你个呆子!真真是气死我了,你连自己都不相信,你还可以相信谁?”
阿棉却一拂袖,道:“你是你,我不是你!”夤甄顿时大怒,道:“臭丫头,不给你个教训,你还不知道好歹!”说着突然一招手,喝道:“七变,绕指柔!”瞬时地上飞起一朵红棉,倏突之间,化成一柄软剑,那软剑“唰”一声,朝阿棉卷来,阿棉一怔,瞬时飞起,“嗖”一声拔高,离地数丈,喝道:“难道我还怕你不成!不许糟蹋我的木棉花!”说着也捏指成诀,喝道:“七变,风剑!”霎时地上卷起数片木棉叶子,那叶子卷成短剑,辟空飞来,攻势凛冽,御魁都不由得变了脸色,道:“好道法!”
那夤甄却豪不抵挡,只是冷笑道:“你不是不会法术吗?”阿棉一呆,那风剑瞬时凝固空中,稍时,一片一片重又化成木棉叶子,轻轻飘落在地。软剑也重新化成一朵木棉,悬在空中,轻轻飘摇。
阿棉却转头道:“这到底怎么回事?不行,我要找他问个明白。”说着“嗖”一声拔空飞走,眨眼就窜入了云天,夤甄忍不住叫道:“我还在这里呢。”说着也紧跟而上。赵墨愣了愣,转头对御魁道:“他们是峨眉的人。刚才用的道法,都是我们峨眉的秘法。”御魁摇摇头,道:“别说他们,要说她。那两个是一个人。”毓黧皱眉道:“还在斗法呢,怎么会是一个人。”御魁一皱眉,道:“那一个是三魂,一个是七魄。三魂与七魄斗法,我活了这么久,也还是头一次见。”
赵墨等人面面相觑,未免觉得匪夷所思,御魁道:“先上去看看。”说着已经御剑飞起,赵墨等跟上来,却见那云天之上,居然还另有洞天。云天之上,有厚厚的土层悬浮空中,土层之间,有宽约丈余的深缝,众人自缝中飞升而上,不知飞了多高,才飞出这地沟。一出来,回头瞧去,那地上的深沟却组成了一个大大的“玄”字。再望四周,却是无垠的平川,御魁一怔,四瞧了瞧,道:“这是个鬼域。”
临潼小孩心性,好奇心重,瞧见地面有许多东西蠕动,细细瞧去,不由得吓了一跳,却见满地都是薄薄的一层青烟,那青烟之中有无数的魂魄游弋,这些魂魄时时在青烟之中突然睁眼,那眼睛略略带有一点蓝光,乍眼瞧去,倒象薄雾之中的一点灯光。赵墨升高一点,对临潼道:“这些都是残魂,永世无法轮回。成人已经无望。这地方无日无月,修真也无望。你不要太靠近,它们是要嗜血的。”
正说话间,毓黧却一声尖叫,道:“妖怪!”众人豁然回头,却见一头巨兽,虎身人面,浑身都是黑毛,细细瞧去,那黑毛全是手臂,头顶生有一对牛角,牛角之上,满是细齿,这怪物一见生人,仰头嗥叫,声音轰然,有如鼓鸣。御魁一怔,道:“梼杌!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。”毓黧见不得妖孽,早已飞出灵幡,喝道:“寒鸦逐日!”瞬时旗帜之上,飞出数十道成形的剑气,齐刷刷扎向梼杌,那梼杌鼓大了双眼,却不闪躲,只仰头嗥叫,叫唤之时凶相毕露,煞是可怕。
那剑气飞至,刺在梼杌身上,有如木棍击中败革,“噗噗”响了数声而已,梼杌全未受伤,狂叫声中,身上的黑手已经纷纷长长,只见千百手臂满天乱抓,朝毓黧抓来。毓黧大惊失色,挥动灵幡,喝道:“残雪映月!”霎时之间,灵幡之上卷出一片雪光,将方圆数十丈内尽数罩住,将众人身形掩去,毓黧慌得后退,道:“这妖物好厉害!”正惊惶,却蓦然听得赵墨喝道:“青符,玄天雷斩!”
立时只见雪光之中,升起赵墨的湛泸,而云天之中,一道电光飞至,汇于湛泸之上,湛泸带了万千电光,如雷轰至,轰然巨响之中,梼杌迫退数步,却未受伤,湛泸无奈飞回,赵墨咋舌道:“这怪物什么皮骨,这样经打。”御魁哼一声,道:“让我来收拾它!”说话间掩日飞出,御魁轻捏法印,喝道:“七星移度!”那梼杌才刚起身,作势欲扑,却突然足下一滑,“砰”一声巨响,摔倒在地,想要站起,却觉身侧四周处处都似抹了猪油,全都滑不可言,全然无法起身,御魁一声冷笑,喝道:“炎爆!”掩日倏突之间,猛然燃起巨大无比的火焰,仙剑仿佛一个巨大的火球,拖出万千火尾,朝梼杌迎头撞来,梼杌想是知道厉害,周身的黑手全都长长,结成一张手网,想将火球挡住,只听得“砰”一声巨响,火球与手网相撞,火球一撞之下,顿时化作千万火箭,刺穿手网,尽数扎在梼杌身上,立时将它周身烧出无数火眼来。掩日倒插手网之上,放出火焰,火焰起处,那黑手给烧成黑骨,手上的烂肉全烧成灰烬。
梼杌一声哀号,御魁收回掩日,喝道:“不知死活。”那梼杌却突然张开鼻翼,喷出黑烟来,黑烟之中,居然有无数的冤魂厉鬼,嘶叫着窜出,个个张牙舞爪,甚是可怖。赵墨一皱眉,喝道:“丹章,九鼎列阵!”立时神火印翻天飞出,一股火浪自赵墨身上烧来,将那些冤魂厉鬼统统烧成残灰。梼杌却趁这黑烟起时,已然挣脱七星移度的法界,奔逃而去。
毓黧叹道:“这妖兽好厉害。”御魁微微一笑,道:“也不过如此。再过得三年,克非就能灭了它。”赵墨瞧着梼杌远去的身形,咋舌不止。御魁道:“走罢。咱们找找看。”众人飞起,御魁对毓黧道:“青城山有四面灵幡,威名远扬,你这面是哪一面?”毓黧却露出些不甘神色,道:“我这是焰光云界旗。是四灵幡中的最后一面。”御魁也不多言,道:“四幡齐名,都是一样的。”毓黧苦笑道:“话虽如此。四幡有别,我们修习的道法就不一样了。将来能继承掌门位置的,只有玉虚杏黄旗和幽魂万骨幡。如今幽魂万骨幡是家师之物,杏黄旗却传给了大师姐。”
御魁冷面无色,道:“修道之人,理当修身养性,不争虚名。作掌门不过事务多些,负担重些,于修道并无裨益,没什么可羡慕的。”毓黧立时稽首道:“多谢长老警醒。弟子知错了。”御魁却扭身避开她的行礼,道:“你不是我峨眉弟子,犯不着对我这么客气。”毓黧不免神色尴尬。
赵墨发愁道:“四周无边无际,我们怎么找?”御魁瞥了赵墨一眼,道:“放火。”赵墨一怔,身上放出火焰来,道:“有什么用?”御魁顺手给了赵墨一巴掌,道:“谁叫你放这个来的。”赵墨一愣,旋即裂嘴一笑,手轻轻一扬,神火印炫然飞出,赵墨道:“能感应到平波镜吗?”那神火印之上立时火光冲天,不待赵墨多言,已经自行朝一方飞去。御魁大喜,道:“神火果然能感应到。”赵墨摇头道:“师叔,这情形不对。神火不是感应到了平波镜,是有别的东西。是别的什么东西让它想过去。”
御魁道:“先过去瞧瞧。”说着御剑飞升,追神火而上,赵墨也带了临潼淮南,紧随其后。赵墨向往都是御神火飞行,此际要神火带路,只得以湛泸栽人,湛泸却生性幽冷,飞在空中,自有一股冷气,赵墨倒也罢了,临潼与淮南却给冻得身体发僵,兼之飞行又快,寒风扑面,有如风刀,刮得两人瑟瑟发抖。赵墨找人心切,未曾发觉,淮南生性坚韧,强忍不言,只是捏住临潼的手,道:“望我背后靠近一点,我把你给风挡住。”
赵墨这才警觉,朝两人笑道:“倒忘记了。”说着身上发出一道白光,升起火焰罩,将两人罩住,淮南忍不住道:“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有师伯这样的能耐。”赵墨拍拍他的肩,道:“只要你用心,将来未必不能比我更强。”淮南却只是转头瞄了临潼一眼,临潼扭开头,淮南半晌不言语,似是心事如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