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君一飞入这白光,压力顿时一轻,下意识的一呼吸,这里果然没有湖水,稳住心神,放眼一看,顿时只觉眼花缭乱;自白光外看进来,不过觉得朦胧些,但从这石屋之内望向白光之外,却是另外一番景象,外面看去但觉一切物什都蒙上一层清亮无比的光芒,纤毫毕现,恍如一个水晶洞府。石屋之前,有一门洞,门洞上悬有一匾,上书三个金粉大字:眠愁轩。

  少君犹豫不绝,不知道该不该进去,刚回头,瞅见佘夫人抬个脑袋进来,唬一大跳,赶紧冲进门洞,门洞之内,是间小小的院落,院中居然植满白海棠,且开得繁花似锦,倒似铺了一地的白雪。只是这海棠多年无人打理,生得到处都是,院中的青石甬道都给花朵铺满。

  少君道声“罪过”,踏花而过,刚跑进内堂,就听见院内有淅淅娑娑之声,想是佘夫人爬行了进来,少君四望,望堂后的偏廊跑去,那廊下居然还有一口井,井盖乃是一块纯白玉石,滑落在地;少君情急之下,忖道:“莫若藏到井里。”想了想,轻轻一跃,窜到廊顶,念动口诀,轻轻唤道:“七变,化身!”话音落时,那廊下一株海棠便站了起来,轻轻一晃,变成了少君的模样,只是少君道法尚浅,这替身只得上半身成功,一双腿还是海棠。

  不等少君再次施法,佘夫人已经窜到了偏廊,少君只得催动法术,替身望那井中纵身一跳,摔到了井底;佘夫人才冲进来,看不真切,况且满地都是海棠,只当少君跳的时候身上扯住了海棠,倒没发现那个替身的下半截是海棠。出乎少君的意料,佘夫人没有落井下石,也没有封死井盖,居然将身一纵,跟着替身跳下了井去。少君一愣,随即立马施法,那井盖飞起,将井封住。再念动法咒,喝道:“七变,铁链!”满地的海棠便变作铁链,将井盖牢牢的锁住。

  佘夫人一落井中,突觉眼前一黑,井盖封住,暗叫不好,中了少君的诡计,翻身回来,那井盖却封得无比严实,竟然推它不开,顿时又惊又怒,脱口大骂,骂了半晌,甚是气馁,盘在井底,等了一晌,道:“小道士,你放我出去,我不吃你就是。”却没有回响。

  少君一锁好,不敢久留,转身便走,想出去瞧御魁,走到偏廊,却听得后厅之中,似乎有人说话,好奇之心立生,轻轻过去,自厅外的花窗望进去,那厅中却空无一人。少君心下奇怪,恐有怪异,不敢轻易进去,唤出平波,将自己罩住,这时节,又听得厅中有人说话,似是一个甚老的声音,这声音道:“已经有一千年了。”另一个不但老,且有几分嘶哑的声音道:“不,是一千零三年了。”

  少君睁大了眼睛,瞧那厅中,却依旧不见一个人,仔细再瞧,厅中连个影子都不见有,不由大是诧异,听得起先那苍老的声音道:“你算得这样清楚,是要走了吗?”那沙哑嗓门道:“是啊,我守了你一千零三年了,世尊让我守护你一千年,等待隔世的镜主,我已经多等了三年,我的灵神已经要散了。”那苍老的声音不胜感慨,道:“世尊说过镜主会来,镜主就一定会来。”那沙哑的声音道:“可是我等不了了。”

  少君自那花窗之内看去,厅中就只有几张梨花凳子,一张梨花木圆桌,桌上点有一盏油灯,灯下有一卷蓝布封面的古书,别无他物,少君心道:“难道是桌子在和这椅子说话?”忍不住推开厅门,一脚跨了进去。

  他一进来,桌子上的那本书无风自动,自行翻页,且书上传出那苍老的声音来:“是平波镜!平波镜,是峨眉的平波镜!”那盏油灯的火焰陡然一亮,火焰中闪现出一个极其苍老的老者面容,那老者微微一笑,道:“镜主,你终于来了。我终于等到了你。世尊,我没有辜负你的重托。”说着转头望向那本古书,笑道:“如果我们还有下个轮回。我还要守护你一千年。”说着那火焰一闪,陡然熄灭。少君走近一看,那油灯之中,早已无油,只剩下了一点灯芯。

  少君一怔,心中奇怪,对那古书道:“这盏灯死了?”那书中缓缓腾起一阵青烟,烟雾之中,依稀有一人的身影,身影发出一声叹息,道:“是的。他死了,是永远的死了。他在一千零三年前就死了,他用他的元神点了这盏灯,守护了我一千零三年。如今油尽灯枯,他的元神散去,魂魄要去轮回了。”

  少君道:“他是谁?你又是谁?”那身影幽幽一叹,道:“我们都是峨眉的罪人。我们的名字,你不必知道。我们如今都要散了。桌上放的,是峨眉的《三坟经》中的《道德真经》,这是我们峨眉的宝典,今天,就还给你了。记住,《道德真经》是峨眉的镇教功法,只能传给平波镜的镜主,将来你要转世了,记得要自己找人守经。世尊帮过你一次,没有第二个世尊了。”说着,那身影渐渐的淡去,慢慢的化成了白雾,消散于无形。

  少君为他叹一口气,拿起那本《道德真经》,顺手一翻,却吃了一惊,那书上一字俱无,急忙快翻了一遍,这书果真是本无字天书,一个字没有,少君哭笑不得,忖道:“难道他们守了一千多年,守错了?”这时他略一侧身,平波镜的镜光也随之侧过,照在了书上,那书上顿时腾起一股淡淡的白气,少君一怔,移动平波,照在书上,那书上的白气渐渐浓郁,那白气腾起,化成一个一个的字来,尽数被吸入平波,少顷,那书便化得干干净净,连点纸屑都没留下。

  少君将平波摊在掌心,凝神看去,突觉平波之中传来一股吸力,身子一轻,猛然给吸进了平波之中。平波却自行飞起,贴在了房顶的一根梁上,颜色变深,与那梁融为了一体。

  少君一进平波,见到的是一望无尽的空旷,里面什么都没有,他心下奇怪,忖道:刚才那些被吸进来的字呢?念头才动,眼前立刻现出斗大的字来,那字一个个排列齐整,显出《道德真经》的首篇:“道,可道,非常道;名,可名,非常名……”

  这字望之无体却有形,甚是奇特,大字之下,尚有小字注释,首句之下,其注释十分拗口:“夫物之所以生,功之所以成,必生乎无形,形由乎无名。无形无名者,万物之宗也。不温不凉,不宫不商,听之不可得而闻,视之不可得而彰,体之不可得而知,味之不可得而尝。故其为物也则混成,为象也则无形,为音也则希声,为味也则无呈。故能为品物之宗主,包通天地,靡使不经也。若温也,则不能凉矣。宫也,则不能商矣。形必有所分,声必有所属。故象而形者,非大象也。音而声者,非大音也。然则四象不形,则大象无以暢;五音不声,则大音无以至。四象形而物无所主焉,则大象暢矣。五音声而心无所适焉,则大音至矣。故执大象则天下往,用大音则风俗移。无形暢,天下虽往,往而不能释也;希声至,风俗虽移,移而不能辩也。是故天生五物,无物为用;圣行五教,不言为化。是以‘道可道,非常道;名可名,非常名’也。”

  少君细瞧这注释,瞧之心喜,忖道:“这果然是无上的道法。将来修行可望。”突然想其御魁,心中一动,已经从平波之中弹了出来,驾起平波,飞出后厅,却见那廊下的铁链已经过了时效,重新变回了海棠,井盖也已经移位,顿时大惊,暗叫不妙,警觉之下,闻到背后传来一股恶臭,当机立断,斜斜飞开,果然那佘夫人自背后一口偷偷咬下,所幸少君机警,闪得疾快,没被咬中,佘夫人给关在井中良久,恼怒异常,出来后搜了半日,决意要把少君咬死。

  少君修行虽短,胜在资质超凡,况且学的都是峨眉正宗道法,不是佘夫人开窍自悟的道法,一时之间,还可躲闪。他御起平波,向外飞去,边飞边结法印,不停叫道:“七变,化身!”地上的海棠便都飞起,或者化成他的模样,四散开逃,混淆佘夫人的视听,或者直接扑向佘夫人,阻挡她的追势。不过仓促之间,化身都只得小半截,许多上身为人,下身是海棠,花根还种在地上,根本飞不动身,不过在佘夫人身上的赤血鳞甲上抓上一把罢了,拿它毫无办法。

  御魁见这两个孩子都有了自己的仙剑,正为藏景感到欣慰,却见那鲛人长者道:“你这道士,既然自寻死路,休怪我无情。”说着自怀中又摸出一个黑瓶,念念有词,将黑瓶打开,放出一股黑水来。御魁一皱眉,问这两个孩子,道:“这个老头是什么人?”杜淮南道:“是鲛人的国师。是个巫师。”

  那黑水化开,自下而上聚成一物,下段黑水慢慢聚出一尾鸟尾,尾羽甚长,想来应是雉鸡一流,不料这鸟显出中间一段,腹下生的,竟然是一对人手,背上倒也有一对肉翅,翅上挂的,却不是羽毛,乃是数排水晶般锃亮的小刀,刀尖锋锐无比,比及显出上段,却是一颗人头,这人头甚怪,眉目似人,却生有一张鸟嘴,眉心到后脑,生有一排骨刺,极是怪诞,御魁皱了皱眉,失声道:“凫徯!”

  国师冷笑道:“现在放手,还来得及!”御魁心中微微叹气,以他的功法,对付这样的怪兽,原不是难事,偏肩头有伤,功法大打折扣,并无十分把握,看了两眼身后这两孩子,一咬牙,掩日飞出,喝道:“我就看看,你的凫徯到底有多利害!”

  凫徯见掩日飞来,双翅翻动,自然长大,一翅化成刀盾,抵挡掩日,一翅挟带排刀,卷向御魁,御魁的光明道,在峨眉算得高人,功法自有过人之处,当下念动口诀,指尖微曲,喝道:“炎爆之术!”掩日猛然腾起火光,峨眉的火焰,不是凡火,乃是三昧真火,水中一样不灭,那火焰腾开如同一太阳自空落下,四周鲛人都倒吸一口冷气。那火球落下,撞在刀盾之上,轰然爆裂,四散出无数火箭,凫徯一声尖啼,攻击御魁的刀翅卷回,裹成一个铁罩,将自己护住,一侧的鲛人见万千火箭飞下,齐声叫唤,四散奔逃,国师不住跺脚,骂道:“都给我回来!懦夫!”

  凫徯抵挡了火箭,却给掩日辟个正着,掩日的神锋,连玄微都要退避,凫徯自然难挡,“当”一声巨响,那抵挡炎爆的刀翅给一辟两断,凫徯大怒,双手合十,翅膀上的小刀全都飞出,旋转扑来,如同一座刀山压顶而来,御魁自忖掩日挡不了刀山,一手一个,拉了两个孩子御剑飞开,那刀山紧追而来,御魁心下叫苦,正无计可施,猛然头顶“嗖嗖”一片破水之声,放眼一看,顿时大喜过望,原来是峨眉山的道人到了。却见洞玄领头,放出一片仙剑,将那刀山辟得七零八落,一干仙剑余势不消,有如长虹贯日,群剑破空,将凫徯斩成一摊烂泥,那鲛人国师大惊,匍匐在地,身子突然缩小,越来越小,竟至于细于微尘,在众人面前逸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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