蛇妖面前顿时显出一面灰白色的气墙,定光一剑辟下,辟在墙上,那气墙不过微微震动,却不能破。蛇妖道法有限,对付一人已经吃力,深恐韩夔也要出剑,念动真诀,喝道:“遁破!”顿时整个人化成一道黑气,匍匐于地,自墙缝之中渗透出去。岳韬大急,道:“不能让它跑了。出剑!快!”韩夔摇头道:“不能违背祖师遗训。神殿之中,不能出剑。”岳韬叹一口气,却未松懈,念动法咒,定光之上,生出淡淡金光,继续向那气墙辟去,那气墙失去蛇妖扶持,渐渐淡薄,终于被定光一剑辟散。
空陷之术一破,定光飞回,岳韬一剑插在大殿的石砖之上,右手抓住长剑,左手拉住韩夔,大吼一声,生生的把两人从陷空之中拔了出来;一得自由,他便丢下韩夔,道:“快去报信,有蛇妖混进虚陵!”言毕御剑飞起,追了出去。韩夔也不多言,慌忙奔向钟楼,鸣钟示警。
子瞻等瞧得分明,不由十分诧异,不知道御魁为什么不出手,正惊诧间,却见墙缝之中,又有黑气慢慢渗透进来,稍时,那黑气便又凝聚成形。却真是那蛇妖。这蛇妖神色焦躁,在神殿之中四处翻找,半晌,听得外面人声鼎沸,知道峨眉震动,只得叹息一声,身形一缩,蜷在神龛之下藏身。
蛇妖在神龛之下,目不能及,子瞻等却瞧得明白,只见御魁又自灵幡化成一道青烟斜斜飞出,避开了蛇妖的视线,落在神殿外,幻成人型;殿外有数十个道人正搜了过来,御魁朝他们挥挥手,附耳密语,众人忙应诺而去,御魁重又化成一阵青烟斜斜飞入,依旧化成一张灵幡,悬在红柱之上。
过得许久,蛇妖见无人搜来,渐渐放下心来,自神龛下出来,却不再搜找,跌坐在神龛前的蒲团上,对着原始天尊的神像,喃喃自语,道:“究竟藏在哪里?”正犯愁,突觉异常,扭头看时,却见身边那一堆兔子,个个突然就地打滚,御魁在柱上看得分明,大吃一惊,暗叫不好,为盯住这蛇妖,却忘了被施了变形咒法的一堆小孩。蛇妖却更是惊惧莫名,不知是何缘故,只见那一堆兔子就地滚了两滚,一身的白毛一根根脱落,随风化成白烟散去,四肢落地,慢慢的竟全都变成十二、三岁的孩子。
蛇妖吃了一惊,不及细想,速结法印,喝道:“陷空!”一干孩子如何抵挡,均觉脚下一软,全都陷入石砖之中,身子嵌在砖中,无法挣脱逃跑。蛇妖甩起长尾,化出蛇钩,朝一干孩子卷来,一干孩子齐声惊叫,御魁如何能让她得手,喝道:“放肆!”已化回人型,将手一挥,一根蜡烛脱手飞出,烛光照处,恍如铜墙铁壁,那蛇尾一碰到烛光,便被弹了回来。不想少君见蛇尾勾来,立马不假思索,叫道:“平波!”平波几乎与蜡烛同时飞出,平波一出,少君身子一轻,立刻脱出了陷空的拘束,从石砖之中飞了出来。
蛇妖知有高人在侧,暗叫不妙,但她心性机敏,见势不妙,瞧见少君飞出烛光之中,猛然扑出,一把敲昏,随手拎了,翻身窜出神殿。御魁大惊,紧追出来,喝道:“放下孩子。”蛇妖驾起黑云,并不答话,拖了少君望外飞遁。御魁御剑追来,道:“把孩子放下,饶你性命。”蛇妖骂道:“臭道士,少来呱噪。我若离山,自然放了他。”说着单手结印,叱道:“空陷!”一道气墙便朝御魁飞来,意欲阻拦。
御魁的道法,岂是岳韬可以比拟,御魁并不结印,随手一挥,指尖烧出三昧真火,那气墙一烧便化,散作白雾,瞬时消弥于无形。蛇妖又惊又怕,不想遇上高人,全力催发,飞得更快,不一时便到了虚陵洞天的混沌界,乃是虚陵洞天与人间的交界处。混沌界上每隔百米,便悬有一枚流火金铃,那金铃之上,有峨眉祖师施法留下的法界,若有妖孽不经正道进入峨眉,一旦犯界,便会触动法界,金铃便会放出三昧真火。
一到边界,那蛇妖突然念动真诀,由头自脚,浑身散出一层金光,便直直的从混沌界中闯了出来,一出虚陵,蛇妖急急回头,念动真诀,喝道:“空陷!”弹出一道气墙,谁料气墙飞出,却不见御魁的身影。蛇妖“咦”了一声,驾起黑云,四望数眼,并不见人,暗自皱眉,正踌躇,遥见虚陵之中有数点金光追来,慌忙转身,潜入峨眉群山之中。少君给她辖制住,神志昏迷,蛇妖望了望他,想了想,依旧提在手中,穿行于峨眉深山之中,飞行半日,到一幽谷,谷中湾有一湖,状如圆月,湖边有幽篁万杆,青枝碧叶,美不胜收。
蛇妖落下云头,下身依旧化成蛇形,窜入幽篁之内,行不多远,少君醒转,蛇妖瞪他两眼,道:“不要乱动。小心我吃了你。”少君“呸”一声,道:“我不乱动,你就不吃我吗?”蛇妖哼了一声,道:“那也未必。”说着眼珠转了转,道:“我郎君行动不便,却也要人照顾。你若是识趣,我就不吃你。”说着便望密林深处去。
走至幽篁之中,有苔痕碧绿的石阶蔓延,蛇妖顺阶而行,在竹篁之中蜿蜒,竹叶时时飘落,旋风轻坠,恍如落花凋零,看得蛇妖未免触景生情,时时叹息。
穿过竹林,到一庭院,这院落纯以篁竹编织建筑,年代久远,篁竹已经发黄,不复碧绿,别有一股古朴幽拙之意。蛇妖进得院来,那院中却种有数盆茂兰,兰侧有一长椅,椅上躺有一男子,面貌甚是俊美,神色却大见凶狠;只一双腿齐关节处断开,小腿与双足俱无,断处盖有一张黑纱。蛇妖将少君随手一扔,走到这男子身边,轻轻揭开黑纱,只见那断处并不流血,却也并无包扎,只见有血肉筋骨慢慢长出,长长一分,隔不稍时,又缩回一分。蛇妖轻轻叹息,道:“郎君。那蜘蛛呢?”
这男子却一把扣住她的肩膀,道:“你身上有生人气。”蛇妖道:“刚刚抓了这个小娃儿过来,自然有生人气。”少君望向这男子,却倍觉眼熟,寻思半晌,心头暗惊,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原来这男子竟然是两百年前蚩尤宫里的那个蛇君佘二,他身边这蛇妖,自然是她的夫人。佘夫人生来貌美,心智却谈不上聪慧,跟随蛇君八百年修道,也化不成人型,如今熬了千年,终于能化成人型,却也只能化半截,下身虽能化成人腿,却觉双腿无力,尾骨只能撑住一条腿,另外一条腿便只是一摊软肉,使唤不上力道。还不如留成蛇尾来得自然方便。
佘二瞧夫人神色郁郁,略皱一皱眉,道:“又没有得手?”夫人叹一口气,道:“这蜘蛛八成是在耍咱们。那清微大殿我去了多少次,都翻了个遍,哪里有什么东西。今天遇见个高人,倒险些送命。”佘二忙问其详,夫人细细说与他听,佘二倒吸一口冷气,道:“你好运气。能捡回一条命来。以后不要去了。”夫人皱眉道:“我若不去,怎么能治好你的腿?这定海神针当真利害,被它扎了一下,就骨肉不生,血脉不长。”佘二咬牙道:“虢夫人这个贱人,待我复原,找到《道德经》,炼成道家无上大法,自然要它好看。”
正说着,内院腾起一苗火光,佘夫人叹一口气,道:“这蜘蛛,必然又失败了。这一炉丹,他始终炼不成。”佘二冷笑一声,道:“炼不炼得成,恐怕……”说着见内院洞门处走出一人,便住口不言,那人走来,却是个俊逸非凡的少年书生。书生望了佘夫人一眼,道:“找到没有?”夫人摇头,道:“咱们已经到了镜月湖,何必找什么地图,你使个法术,召唤千万蜘蛛来,掘地三尺,何愁找不到眠愁轩。”书生眉头一皱,道:“我的蜘蛛要能找到入口,又何必要你去清微殿找?又何必要用治你郎君作为交换?”
佘夫人嘟起嘴,道:“那你干什么自己不去清微大殿找?你既然知道在清微殿,自然能找到。”书生微微一笑,道:“我倒是想去。只可惜紫微的先天神算太过利害,如果不是我的遁破之法高明,早就被他测到了我的所在。我双足不能离地,一离开泥土,他的乩盘就能追到我的行踪。”佘夫人嘀咕两声,道:“我道行低微,今天险些给个道士杀了。”
书生皱眉道:“有我传你的峨眉功力附身,他们怎么会看破你的。必然是你自己心虚害怕,露了马脚。”佘夫人微微一叹,跪在佘二身边,轻轻抚摩佘二的额头,道:“为了二哥,便是陪了我的性命,又有何妨。不是二哥,我哪里有这样长的岁月可以活。又怎么能有这七情六欲,恐怕穷我一生,也不过扑捉些小蛇老鼠果腹,老死一生罢了。”
佘二微微一笑,拍了拍佘夫人的肩膀,那书生转头,突然瞧见少君,悚然道:“你捉他回来作什么?”佘夫人道:“我郎君行动不便,捉个小孩子回来,端茶递水罢了。”书生一跺脚,道:“这孩子是峨眉山的人,紫微自然知道他的生辰八字,测不到我,可以测到他。留他在此,无疑自掘坟墓,快,杀了他!断了他的灵气。”
佘二微微一笑,道:“正好。我还没有吃饭。”说着口中猛然卷出一条猩红的长舌,朝少君卷来,少君“呀”一声叫唤,身上顿时腾起一股剑气,泰阿脱身飞出,绞出一团剑光,削向佘二的舌头。佘二猝不及防,吓了一跳,“嗦”一声收回舌头,少君急退两步,平波自背后升起,悬在他头顶,将他护住,平波的蓝光徐徐照来,那书生首当其冲,身形在蓝光之中,却被平波照出了原形,原来是一副枯骨,枯骨的骷髅之上,趴有一只无比硕大的蜘蛛,原来竟然是玄微。
少君吓得心怦怦乱跳,玄微嘿嘿一笑,对佘二道:“想不到你断了半截身子,连胆子都给断了。一个小孩拿把剑,把你吓成这个样子。”佘二一升怪叫,劈手一挥,一道红光顿显,一把带着火焰的飞叉凭空飞出,朝少君迎头辟来。少君虽惧,却不乱,念动法咒,泰阿立时散出清幽之光,迎叉而上,佘二道行千年,虽断了半截身体,功法稍逊,却非少君初入门道可比,两相一撞,泰阿立时倒飞,少君气息也不平,连退十来步,那飞叉飞扑之势却不减,迎面朝少君刺来。
少君口角流血,情知难免一死,反倒不慌,再运玄功,泰阿再次飞回,迎叉而上。“铛”一声响,泰阿再次撞飞,少君正待祭起平波,再挡一回,胳膊袖口上却有一根线头自行飞出,那线头飞出,瞬时化成人型,竟是御魁,御魁一声冷笑,喝道:“妖孽,好不要脸。”说话之时,肩头已然飞出仙剑,但见那剑恍如一泓秋水,湛然明媚,光可鉴人,“铛” 一声脆响,飞叉给辟飞,“哗啦”一声,穿破竹墙,扎进了内院的一间居室。
佘二大惊,念动法诀,召回飞叉,轻轻一跃,盘坐在佘夫人肩头,飞叉绕其身旋转飞舞,道:“你是谁?”玄微咬牙道:“哼,御魁,多少年不见,想不到你老成这样。”御魁抖动剑身,长剑光毫大放,道:“岁月无情,我人虽老迈,剑却不老;哼,你这妖孽,果然狡猾,师兄派人守住玄火宫,你就来找镜月湖。师兄当年仁慈,放你一条生路,果然是大错特错。”说着他的长剑剑身轻轻颤动,发出一声清鸣,声音清亮无比,果是神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