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微望了望二牛,道:“这孩子确实是夭折之相,但是却算不到他命终。这就奇了。虚空在他体内两百年,他能元神不破,也是一件奇事。”说着想了想,道:“看来始终得动用这件法器。”说着轻轻一挥手,玉衡殿顶之上缓缓垂下一物来,众人抬头看时,不由骇然。却见垂下来的,是一张以鲜花藤条编织而成的藤床。床上睡有一女童,较之二牛,似乎还小上岁许。
林玄真却惊退两步,道:“那个传说是真的。”紫微微微一笑,道:“是真的。这是天狐的肉身。”李道人茫然不解,又不敢询问,只是注视那女童。紫微轻轻拍了拍那花床,道:“黑水崤山,出了这个天狐。她元神已灭,肉身却千年不腐。不必惊讶,这与她的修行无关。她身上有件法器;那是灵宝天尊的法器,是天尊自赤混太无元之中修炼而来,唤作玄黄钩。这玄黄钩是天尊法器,威力之大,少有匹敌,这天狐仙缘巧合,得到这件宝贝,仗之修炼,得以成妖化精。她成形之后,到我们峨眉求道,我们峨眉怎能教这妖物道法,祖师将她逐出了洞天。”
说到此紫微微微叹气,摇头道:“可惜这天狐并未死心,明求不得,就暗中偷窃,把我们峨眉的密藏《玄元图》盗去,她不得我峨眉法门,妄自修炼,若是常人,恐怕早就死于非命。偏偏她有玄黄钩护身,居然被她强炼成功,炼出一身的鬼术。她道法有成,祸害天下,我峨眉岂能善罢甘休;祖师带了两弟子,与她斗法。那两弟子就是神火与平波的旧主。这一战,天狐元神被灭,肉身被玄黄钩所护,日缩一寸,化成现在的灵胎肉身,已经有千年。我峨眉的神火印却在这一战中失落。祖师因为在在这一战之前,与凌霄阁的高手斗法,早有暗伤,这一战之后,也灯枯油尽,就地坐化,没能回到我峨眉。”
紫微望着这女童,道:“自此我峨眉的道法失传近半,全靠夺回来的《玄元图》所记载的鬼术,支持门户。我堂堂的仙剑之宗,居然要靠鬼术扶持,祖师有知,岂不含恨九泉。”
说着神色之中,无限怅惘。李道人叹道:“师尊不必灰心。现在神火平波已经认主,重回峨眉,必然能重振峨眉。”紫微却微微一笑,道:“这也未必。他们虽然终究是我们的人,却未必在我们这个时候。”说着望向大牛,道:“要救你弟弟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你弟弟不能醒来,是因为虚空之故。把虚空逼出他体内,却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。虚空是神物,无形无体,可以变幻时间,若是道法有成,倚仗虚空,可去过去,也可去将来。但是功法不成,妄动虚空,却也会引火焚身,甚至消化元神,不能再转世轮回。”大牛听不懂他说话,只当是要救二牛,有诸多风险,当即道:“世尊。不管多危险,我都要救弟弟。”紫微点点头,对林玄真道:“以我的道法,未必能把虚空逼出来,得用这个玄黄钩。只是玄黄钩是神器,是有知觉的,我未必能掌控。峨眉历代真人,想尽办法,想把这法宝从天狐身上取出来,却都没有办到,可见它的灵性。更何况虚空镯天性噬物,小心它找上神火与平波。玄真,你护住神火印,元济你护住平波。”林道人与李道人齐声答应。祭起仙剑,护住大牛跟君哥儿。
紫微轻念咒语,五指之上光华大盛,衬得那指掌恍如明玉。紫微扣住天狐天庭,天狐的眼睛突然睁开,钟鼎吓一大跳,“啊”一声退了几步;那天狐的眼中泛起一道黄光,弯出一个钩子,窜入了二牛的胸口。二牛顿时“啊”一声叫唤,睁开了眼,他眼睛一开,却露出个诡异的笑容,双手合十,念动真诀,“砰”一声响,胸口的黄光被弹了回去,击中了紫微胸口,紫微“噗”一声喷出一口鲜血,倒飞数丈。
变异突生,众人大惊,林玄真反应最快,仙剑飞出,扎向二牛,二牛冷笑一声,从容起身,轻轻一弹,那仙剑便被弹飞,扎进了殿中大梁之上,二牛笑道:“禹剑!夏王禹剑。哈哈,峨眉山的道法沦落到此了吗?连夏禹都挡不了我一弹指了吗?”说着伸手朝天狐一勾,笑道:“玄黄,回来。”笑声未绝,他却“啊”一声,退了两步,眉头一皱,委顿身子,跪了下来,骂道:“是什么东西在我身上?居然想噬我的元神?”林玄真念动真诀,禹剑飞回,辟头刺下,二牛结个法印,头顶生出一朵莲花,将禹剑挡住,双脚一蹬,人已经化成一股青烟,朝殿外飞去。紫微叫道:“快。截住它。它元神初醒,法力未回,又有虚空在它身上。这是杀它的良机。快追。”
李元济早催动仙剑,追出殿去,叫道:“师兄,照顾好师尊。”林玄真朝钟鼎一挥手,道:“快,鸣钟传警,请师叔师伯追。”钟鼎慌忙追了出去。大牛目瞪口呆,好半晌才道:“二牛呢,二牛怎么了?”谁料他话音才落,居然听见一个无比娇嫩的声音响起:“哥,是你吗?是你叫我吗?”众人大骇,转头看去,却见天狐缓缓起身,揉了揉眼睛,伸了个懒腰,很是怪异的一偏头,跳起来叫道:“啊,哥,那个泥巴是妖怪。那个城隍庙里的泥巴小鬼是妖怪,他要吃我们……咦,我的声音怎么是女的?”
大牛瞪大了眼睛,望向天狐,天狐看了看众人,又低头看了自己,顿时目瞪口呆,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林玄真扶起紫微,道:“师尊,怎么回事?你受伤了吗?”紫微摇摇头,道:“我被玄黄钩击中,不过这妖孽法力才回,功力还浅,我没大事。想不到这妖孽居然元神未灭,只是被封进了玄黄钩里,刚才我催动道法,使用玄黄,它居然乘机夺了二牛的肉身,把二牛的元神魂魄替换了过来。天意,这都是天意。”
说着,却见十来个玉发道人带着李元济等一干弟子御剑飞来,当头一人正是紫微的师兄洞玄,洞玄见紫微神色委顿,问道:“师弟,怎么回事?刚才那个跑出去的孩子怎么会我峨眉的道法?他的功力深厚,我们恐怕都未必有那样的道行。”紫微缓缓起身,将事情略说一遍,那道人神色大是不悦,道:“师弟。师尊当年说你老成持重,深谋远虑,这才让你作了掌门,怎么如今这样轻率孟浪。为了一个小孩子居然动用玄黄钩。还把天狐给放走了。它在峨眉困了千年,自然要来寻仇,以我们的道法功力,怎么保护这几千弟子?你真是糊涂。”紫微微微一笑,道:“天命如此。师兄不必过虑。天狐道行虽高,它夺走的肉身却是个孩子;不管这孩子的肉身根骨如何,终究不是它的原胎,它的道法自然要弱上一层;这孩子年岁还小,要功法修成,恐怕还有些时候;再者,它体内有虚空镯附体,虚空之力,大家都知道,对它是福是祸,现在还难说。我们峨眉弟子众多,自有可战之力,不须担忧。何况神火、平波都在峨眉,那玄黄钩也还在,师兄不必多虑。”那道人“哼”了一声,道:“那也由得你说。”
说着望了望大牛跟君哥儿,说道:“这就是神火与平波的新主?”紫微点头道:“是。”那道人道:“听说他们才醒不久。想来还没拜师。我座下大弟子朱利贞还没有传人,让他们拜在他门下罢。想来你座下弟子也没有人有资格教授他们道法。”
这边二牛早起身抓住大牛,问个究竟,大牛自己也懂得含含乎乎,不甚了了,说不上来为什么二牛会变成个女孩,二牛哭丧着脸,道:“我不管,我不要作女的。”大牛一脸无奈,道:“有什么法子,总比死掉好。”
紫微听得那道人的要求,只是微微一笑,道:“师兄过虑了。我座下弟子确实无能,所以我已经收了这三个孩子作为我的关门弟子。”那道人“哼”了一声,拂袖即走。其余长者见他去了,这才上前,与紫微慰问一番,这才告辞离去。那边二牛却也正巧问起家人,大牛含糊其词,说与他听,二牛顿时痛哭起来,道:“娘不见了我们,自然伤心。”任谁劝他,总是泪流不止。紫微微微叹息一声,道:“你们真的想再见父母吗?”大牛等悚然回头,紫微道:“那也不是全无办法可想。”说着望向君哥儿,道:“就连你父母,你也可以救他们。”君哥儿顿时跪下,道:“请师尊成全。”
紫微道:“要想回到从前,只要有虚空,就有可能。虚空有扭转乾坤之力,可以送你们回到从前。不过,现在虚空在那天狐手上,要想拿回虚空,你们就得苦修道法,打败它,夺回虚空。”说着对他们道:“你们可愿败我为师?”三人忙跪下磕头,紫微道:“玄真,元济,这三个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们,好好的代为师传授他们道法。”元济玄真点头应允。
玄真陪紫微回居室疗伤,元济便领了三个孩子回去。玄真是紫微门下首座弟子,住处人多,且他的弟子也多,元济虽排行居二,却生性淡薄,懒于交际,门庭向来冷落,倒是清修的佳地,他弟子不多,廖廖数人,钟鼎倒是他的大弟子,因此将三人都带回了自己住的小酌居。
小酌居在虚陵洞天外围,独立一塔,比群塔都低,却比群塔都大,塔上有精舍两进,院落数个,其间亭台楼阁,各有其妙,钟鼎笑道:“我们小酌居比其他地方都好,师父是江南人,这里都是照师父旧家建成的。”元济瞪他一眼,道:“可惜我的弟子都比人弱。”唬得钟鼎赶紧闭口,不敢再言。元济将三人安排在独立的一个小院落之中,院中小小四间抱厦,三间起居,一间迎客;院中种有芭蕉多株,大牛等生平未曾见过,深觉奇特,二牛嘻嘻直笑,嚷着要摘一片最大的叶子作睡席,钟鼎笑道:“小师叔,将来那叶子会烦死你的。现在就别去烦它了。”
元济劈手给了钟鼎一个栗凿子,道:“师叔就是师叔,什么小不小的,没规矩。”钟鼎吐了吐舌头,道:“是,是弟子知错了。”半晌点头笑道:“是啊,他们睡了二百年,身体虽然没长,岁数却真的比我大啊。”说得元济倒笑了。二牛却不以为意,道:“为什么那叶子将来会烦死我们?”钟鼎眨了眨眼睛,道:“以后就知道了。现在不告诉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