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庭收回法术,怔怔的盯着二牛,好半晌才一声长叹,道:“我费尽心力,想不到却功亏一篑。”说着转身对林玄真道:“虚空之力,不是这孩子能掌控的。虚空生性啮物,不能没有法宝附体,它现在盘在这孩子的身上,早晚会把他的元神吃掉。先是三魂,再是七魄,这孩子早晚是个死人。这孩子一死,虚空自然会再找寄主。到时候不是平波,就是神火。虚空啮噬人的元神,戾气必强,无法可解,要收服它,连我也无计可施;你们峨眉得到这孩子,只怕是祸不是福。”说着丢下大牛二牛,长叹一声,御剑而去。
林玄真眉头一皱,吩咐两个道人背了大牛二牛,对二牛道:“不要害怕。我师尊术法了得,未必没有办法救你。”说着回头看了看大牛跟君哥儿,眉头紧皱,心道:师尊说平波要认主是两百年后的事情,可是今天平波就已经认主;难道师尊的先天神算居然不准?
群道自火门出,林玄真开道,李道人带了两个道人背了三小孩子断后,前面刚过,那火门之上突然坍下巨石来,李道人大吃一惊,拉了两个道人飞身而退,吓出一身冷汗。林玄真等在前面也吃了一吓,眼见背后被堵,林玄真忙道:“快,走水门。接他们出来。”
李道人三人刚躲过那巨石,一旁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叱:“盘丝!”顿时一张巨网迎头罩下,李道人一声冷笑,喝道:“真火!”他头上的蜡烛立刻暴涨出一道火光,那巨网一点就着,瞬时便烧个精光。
三人回头看时,却是老相识,打了几次交道的狐化人和羊化人。狐化人嘻嘻笑道:“李先生。把三个孩子给我。我就不跟你翻脸。”李道人唤出仙剑,骂道:“妖孽。休想。”说着仙剑化成惊虹,朝狐化人刺来。狐化人哈哈大笑,道:“没有了平波可以倚仗。你以为凭你的道行,可以和我作对吗?”
说着手腕一翻,结个法印,轻轻喝道:“七星移度!”那仙剑便如同撞上了一面铜墙,刺不进去,却又飞不回去,倒如同跌入了一个油缸的耗子,只管在缸里挣扎,却立不住脚。李道人见仙剑被缚,急忙催动法诀,那仙剑便一点一点的退后,到他身前丈余处,却再也动不了分毫。
狐化人微微一笑,道:“这是启剑,夏王启以神铜铸之,原藏于秦望山;后为峨眉剑;这是峨眉的名剑,想不到一代君王的宝剑,却被你这么个道行低微的小道人所获,真是明珠暗投了。”李道人脸色赤红,旁边两道人慌忙飞剑,双剑齐出,一左一右飞来,狐化人飞身而退,喝道:“赤鯥!”瞬时之间他双手法印之中,腾出一道赤霞,霞光之中飞出一头怪兽,似大鱼又似小牛,牛身鱼鳞,尾如巨蛇,盘旋缭绕,肋下生双翅,周身赤红,嗷叫着扑向双剑。
双剑飞至,扎在兽身,却只在鱼鳞之上划出浅浅的白痕,这怪兽牛角一挑,将两柄仙剑挑飞,朝三道人扑来,李道人却也乘隙施法,收回了启剑,施展玄功,念道:“火焰镖!”剑身之上,立刻烧出三昧真火,轻轻一挥,那火苗子腾空而起,化成一道火焰箭,朝狐化人射来。
狐化人笑道:“不给你瞧些手段,不知道我的利害。”说着结大法印,十指赤红,腾出一道妖气,妖气蒸腾,猛然化出一头怪兽,身如巨鲤,尾如巨蟒,生有九头,头似猛鹫,腹下生有四爪,浑身裹一团黑气,这妖兽一出,九头齐鸣,声如洪钟。
火焰镖刚射至身前,九头之中,一头张口,将那火焰镖一口吞下,如同嚼蜡,另外八头交织伏仰,猛然窜来,张口狂喷,放出黑砂狂风,李道人看这妖风有毒,又惊又惧,沉声轻念,施展神功,那启剑之上,有光华氤氲,化出一盏屏风,白亮有如鸡子,将三个道人齐齐挡住。狐化人微微一笑,道:“萤火之光,岂能与皓月争辉;虎蛟之力,凡人岂能抵挡。”
一旁两道人的仙剑挡不住赤鯥,眼见赤鯥又将扑来,那黑砂风却又将李道人的光明镜渐渐的磨薄,李道人见势不妙,道:“放下孩子。让他们跑。”三孩子犹豫不决,不敢动身,李道人道:“快跑。一会我们来找你们。这俩人是妖怪,别给他们抓住了。”大牛一手一个,抓了二牛跟君哥儿撒腿就跑。李道人回转头来,咬破舌尖,喷出血来,道:“结阵。黑狱三尸阵!”
羊化人一声怪叫,化成一阵旋风,要追三孩子;这边三道人法阵结成,三道黑气自地下窜上,将三道人裹住,黑气散时,一道人化成了一具骷髅,纵身一跳,匍在了赤鯥背上,一身的枯骨箍在赤鯥身上,渐渐的挤进赤鯥肉身之中,赤鯥吃痛,翻身挣扎,怎奈这骷髅缠在身上,好比自身生出来的一般,挣脱不得;一道人化成一滩烂肉,又粘又黏,贴在那虎蛟身上,自那鳞甲之间慢慢渗入,腐其皮肉,烂其筋骨,虎蛟在地上翻腾哀号,却无可奈何。李道人却幻成了十道幻影,七道结成一道影墙,将羊化人化成的旋风拦住,三道手执暗影匕首,将狐化人团团围住。
狐化人又惊又怒,骂道:“好个峨眉,还自称剑仙之宗,居然施这种妖法。”幻影不言,暗影匕首已经当胸刺来。狐化人当真了得,速结法印,喝道:“盘丝!”身侧立刻绞出蛛网,将它围住,暗影匕首刺在蛛网之上,那蛛网奇黏,居然将暗影匕首粘住,一时间倒挣脱不开。
羊化人被围,重新化成人型,屈指成印,念动真诀,叱道:“找死。”手中便多了两把尖刃,刃身微弯,刃尖微亮,如同羊角;将身一纵,辟向一道幻影,那幻影却倏突消失,与另一道幻影重合,出现在他背后,一把抓在它后背,将它衣衫抓裂,背上抓出五道鬼爪印。
羊化人大怒,翻身化回原形,变成一头黑羊,怪叫一声,喝道:“鬼眼!”话音落时,额头开缝,生出一只黑瞳来,瞳中有青光,青光照处,那幻影便被扭曲,似墨入水中,如烟散形,不能凝聚。李道人大惊,这七道幻影乃是七魄所化,要散去一魄,岂能了得,正觉惊怖,数道剑光闪来,辟向羊化人,却是林玄真等赶到了。羊化人无奈,收回鬼眼,化成旋风,向后躲闪,林玄真见是他俩,手下岂可容情,一声令下,群剑飞出,狐化人见那三孩子已经跑远,不在他们手上,无心缠斗,化作旋风,协同羊化人望风而逃。
那赤鯥虎蛟失却道法扶持,自然风化,消弥于无形。三道人破去法阵,摔倒在地,林玄真等忙上前扶住,道:“怎么用这么不要命的阵法。小心妖气反噬。非同小可。”李道人急道:“快。去追那三个孩子。别让那两个妖精追上了。”林玄真留下数名师弟照看三人,自带了一干道人追了过去。
大牛拉了二牛君哥儿狂奔,先是到那白骨河边,眼见满河蛇骨,甚是可怖,不敢过河,沿河边跑上片刻,却见一处洞穴,那河床自洞穴之下穿过。大牛看也无别路可走,拉了两人埋头就钻了进去。这洞中岔路众多,不知通向何方,且洞中黝黑,只那洞壁上有些许晶石,有微微光亮,略可辨路。兜转许久,前方突然现出一点光亮,三人大喜,急急跑过来瞧时,却见是个洞窟窿,却只得半尺大小,正可探出头去;向外望去,只见日头西挂,外面正是黄昏。
自洞口看出去,这洞在一面斜坡的草丛之中,斜坡下有个破旧小庙,大牛盯着细看几眼,笑道:“是西山的老城隍庙。”二牛嘀咕两声,道:“要是这出口就在咱们家的后院多好。娘肯定给咱们留着饭呢。我都快饿死了。”君哥儿听见这话,眼眶却红了,道:“我娘他们都死了。”
大牛二牛吓一大跳,道:“这怎么回事?咱们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?”君哥儿低下头,道:“我要去找那些神仙叔叔,让他们教我法术,我要为娘他们报仇。”大牛拍了拍他的肩膀,道:“别担心。咱们是哥们儿,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给你出头。有我姓赵的一碗饭就有你的。”二牛也忙拉着他手道:“君哥儿,你放心。也算我一个。我们也去学法术。等学好了我们帮你的忙。”
君哥儿眼眶通红,道:“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了。除了你们,我没亲人了。”大牛锤了他肩膀一下,道:“不兴哭。来,咱们先把洞口挖开了好出去。”这洞口的虽是泥土,却凝结多年,十分夯实,容易挖不开来,直挖到那洞外的日头下到西山之下,月到中天,才抠出个刚可钻过的洞来。
三人爬出来,夜风微湿,满天都是乌云,刚走下斜坡,就下起暴雨来,三人只得望城隍庙跑来。那庙年久失修,十分破败,城隍的神像已经坍塌,两旁的小鬼只余得一个泥胚土胎。那庙中却已经先有人在,点了一堆篝火,烧烤野鸡崽子。三人看时,却都认得,这人是城中一个泼皮,嗜赌如命,常欠赌债不敢回家。这泼皮欠债多了,城中已无可躲之处,寻思一番,想起西山有这老城隍庙,多年无人,是个躲债的佳处,打了只野鸡,赊了半斤黄酒,打算来此凑合一宿,谁知才来片刻,便有三个孩童钻了进来。
他眼里只有孔方兄弟,看不见别物,大牛仨认得他,他却认不得仨兄弟;瞧仨人蓬头垢面,只当是要饭的花子,听见仨小孩肚子咕咕直叫,忙骂道:“该死的臭要饭的,跟你家大爷挤上了还,别靠过来,这鸡我一个人还不够吃呢。”看他样子凶恶,三人嘀嘀咕咕的缩墙边躲雨,君哥儿突然摸到怀里的那根人参,掏出来问大牛:“大牛哥,这玩意儿能吃的不?”
大牛瞅了两眼,二牛一把接过来,一掰两半,谁知一掰之下,那人参却流出汁液来,二牛闻了闻,这汁液清香甘甜,一口啜饮,将两截参中的汁液吮吸干净,听见大牛叫:“给我留一口!”才不好意思的住口,那参中的汁液却一滴都挤不出来了。二牛将两截参递给他二人,道:“吃罢。”大牛把这半截参再掰成两半,递给二牛,二牛做个鬼脸,道:“我不吃。人参是苦的。”
大牛嘿嘿一笑,道:“咱们家见过多少人参,真没见过还有参血的。”说着把那参放入口中,那参却作怪,入口即化,不消咀嚼,便没了形体;君哥儿早将这参吞了,看大牛吃完,这才犹豫再三,说道:“这个参,也许是任老爷子变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