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高祖虽不喜儒,文景二帝,亦好刑名黄老,而当时诸侯王中,则颇有倾心养士,致意于文术者。楚,吴,梁,淮南,河间五王,其尤著者也。
  楚元王交〔1〕为高祖同父少弟,好书多材艺,少时,与鲁穆生,白生,申公,〔2〕俱受《诗》于孙卿门人浮丘伯〔3〕。故好《诗》,既王楚,诸子亦皆读《诗》;申公始为《诗》传,号“鲁诗”;元王亦自为传,号“元王诗”。汉初治《诗》大师,皆居于楚;申公,白公之外,又有韦孟〔4〕,为元王傅,傅子夷王,及孙王戊。戊荒淫不遵道,孟乃作诗讽谏;后遂去位,徙家于邹,又作诗一篇,其叙事布词,自为一体,皆有风雅遗韵。魏晋以来,逮相师法,用以叙先烈,述祖德,故任�P《文章缘起》〔5〕以为“四言诗起于前汉楚王傅韦孟《谏楚夷王戊》诗”也。
  吴王濞〔6〕者,高祖兄仲之子。文帝时,吴太子入见,与皇太子争博道,皇太子引博局提杀之。吴王由是怨望,藏亡匿死,积三十余年,故能使其众。然所用多纵横游说之士;亦有并擅文词者,如严忌,邹阳,枚乘等。吴既败,皆游梁。
  梁孝王名武〔7〕,文帝窦皇后少子也。七国之叛,梁距吴楚最有功,又最为大国,卤簿拟天子;招延四方豪杰,自山东游士莫不至。传《易》者有丁宽,以授田王孙,田授施仇,孟喜,梁丘贺,〔8〕由是《易》有施孟梁丘三家之学。又有羊胜,公孙诡,韩安国,〔9〕各以辩智著称。吴败,吴客又皆游梁;司马相如〔10〕亦尝游梁,皆词赋高手,天下文学之盛,当时盖未有如梁者也。
  严忌本姓庄,后避明帝〔11〕讳,称严,会稽吴人。好词赋,哀屈原忠贞不遇,作词曰《哀时命》。遭景帝不好词赋,无所得志,乃游吴;吴败,徒步入梁,受知孝王,与邹阳,枚乘时见尊重,而忌名尤盛,世称庄夫子。《汉志》有《庄夫子赋》二十四篇;今仅存《哀时命》一篇,在《楚辞》中。
  邹阳,齐人,初与严忌,枚乘等俱仕吴,皆以文辩著名。
  吴王将叛,阳作书以谏,不见用,乃去而之梁,从孝王游。其为人有智略,慷慨不苟合,为羊胜,公孙诡所谗〔12〕,孝王怒,下阳于狱,将杀之。阳在狱中,上书自明:
  “……语曰:有白头如新,倾盖如故。何则?知与不知也。故樊於期逃秦之燕,借荆轲首以奉丹事;王奢去齐之魏,临城自列,以却齐而存魏。夫王奢樊於期,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,所以去二国,死两君者,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。……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,怀可报之意,披心腹,见情素,隳肝胆,施德厚,终与之穷达,无爱于士,则桀之犬可使吠尧,而跖之客可使刺由。
  何况因万乘之权,假圣王之资乎?然则荆轲湛七族,要离燔妻子,岂足为大王道哉?……”
  书奏,孝王立出之,卒为上客,后羊胜公孙诡以罪死,阳独为梁王解深怒于天子。盖吴蓄深谋,偏好策士,故文辩之士,亦常有纵横家遗风,词令文章,并长辟阖,犹战国游士之口说也。《汉志》纵横家,有《邹阳》七篇,而不录其词赋,似阳之在汉,固以权略见称。《西京杂记》〔13〕云:梁孝王游于忘忧之馆,集诸游士,使各为赋。枚乘《柳赋》,路乔如《鹤赋》,公孙诡《文鹿赋》,邹阳《酒赋》,公孙乘《月赋》,羊胜《屏风赋》,韩安国作《几赋》不成,邹阳代作。邹阳安国罚酒三升;赐枚乘路乔如绢,人五匹。《西京杂记》为晋葛洪作,托之刘歆〔14〕,则诸赋或亦洪之所为耳。
  枚乘,字叔,淮阴人,为吴王濞郎中。吴王谋为逆,乘上书以谏,吴王不纳,乃去而之梁。汉既平七国,乘由是知名,景帝召拜弘农都尉。乘久为大国上宾,不乐郡吏,以病去官;复游梁。梁客皆善属词,乘尤高。梁孝王薨,乘归淮阴。武帝自为太子闻乘名,及即位,乘年老,乃以安车蒲轮征乘,道死(前一四○)。
  《汉志》有《枚乘赋》九篇;今惟《梁王菟园赋》存。
  《临灞池远诀赋》仅存其目,〔15〕《柳赋》盖伪托。然乘于文林,业绩之伟,乃在略依《楚辞》《七谏》之法,并取《招魂》《大招》之意,自造《七发》。〔16〕借吴楚为客主,先言舆辇之损,宫室之疾,食色之害,宜听妙言要道,以疏神导体。于是说以声色逸游之乐等等,凡六事,最末为观涛于广陵:
  “……其始起也,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;其少进也,浩浩�U�U,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。其波涌而云乱,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。其旁作而奔起也,飘飘焉如轻车之勒兵。六驾蛟龙,附从太白。纯驰浩�U,前后骆驿。�J�J�n�n,椐椐强强,莘莘将将。壁垒重坚,沓杂似军行。訇隐匈盖,轧盘涌裔,原不可当。观其两傍,则滂渤怫郁,暗漠感突,上击下律。有似勇壮之卒,突怒而无畏,蹈壁冲津,穷曲随隈,逾岸出追,遇者死,当者坏。
  ……”
  其说皆不入,则云:
  “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,有资略者,若庄周,魏牟,杨朱,墨翟,便娟,詹何之伦,使之论天下之精微,理万物之是非;孔老览观,孟子持筹而算之,万不失一。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,太子岂欲闻之乎?于是太子据几而起,曰:涣乎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言。�萑缓钩觯�霍然病已。”
  由是遂有“七”体,后之文士,仿作者众,汉傅毅有《七激》,刘广有《七兴》,崔�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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