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,过年越来越简单了,所有的年货都可以在商店里买到。就连我身处的西部岛国,也能在腊月里买到带着茸毛的冬笋、碧绿的毛豆、处理干静的猪肚。

小的时候,过年意味着父母要大动干戈地准备食品。我的父母已经简化了许多过年工序,米花糖之类的东西都是买的,但风鸡却是年年要自己做。

风鸡就是把鸡宰杀之后,填上香料,连毛风干。说起来简单,做起来却大费周章。初冬时节,早早地买上十来只健壮肥硕的公鸡,把它们放在家里圈上几天,清空肠胃。宰杀的时候,眼疾手快地把鸡脖子抹了,不去鸡毛,在翅下或者鸡腿跟处开一个口子,把内脏掏出来——非力气大的人不行。清理抹干内膛之后,用早早调好的调料把腹腔填塞结实。调料其实简单,无非是葱姜蒜,花椒大料盐。盐要多,虽然天寒地冻,但少了还是会腐烂。填塞完毕,在鸡毛中也均匀揉搓上花椒盐,把鸡脖子弯过来塞入刀口,用细麻绳绑紧了,外面盖上塑料布,挂在屋檐下阴凉处慢慢风干。鸡杂可以腌起来,也可以当晚炒了当下酒菜。

风鸡的关键点是风干。凡通风阴凉的都是好地方,过一周左右翻转一次。有时候雪来得早,不留神,整只鸡都被盖严实了,但因为有塑料布,不妨事,拍掉雪再换个地方挂。下雨有点麻烦,父母皱着眉毛把盖着塑料布的鸡一一挑到干燥的地方,和一大排冻得直挺挺的衣服挂在一起。

来回走过屋檐,仰头看,觉得日子很富足,对年的期待一点点漫上心头。终于有一天,父母说,今天蒸一只试试看。于是兴高采烈地用晾衣杆挑下来一只,拔了毛,去了调料,洗净上锅蒸。因为风干了,鸡毛拔起来有点困难,鸡的身形也小了一点。蒸出来,鸡皮明黄透亮,肉色淡红,咸香馥郁,可以吃一大碗米饭。如果鸡肫鸡肠也腌了的话,则入口坚硬,撕之不断,小孩子不免伸手拿着,龇牙咧嘴努力咀嚼,但滋味却是婉转无穷的,确实是下酒的好菜。有时候,风鸡也可以和香肠、腊肉一起蒸,盘子下面铺上切得细细的千张丝。热气烘托逼迫,风鸡和腊肉的油汁渗入千张,豆香浓郁,沁人心脾。腌好的鸡肫像一粒粒的小贝壳,可以存放很长时间,有时候到了初夏舍不得吃完——但是端午节之前一定要吃掉的,不然就“哈”了。

虽然每年家里大动干戈,宰杀鸡只众多,但并非全归自家人的享用。爸妈每年都会给亲友打包寄去:安庆姑妈两只,池州齐伯伯两只,宿州舅舅两只……春天到的时候,他们也会寄来大包的茶叶,还有北方少见的炒米、黑芝麻粉。

寄东西之前要在白色的粗棉布口袋上清楚地写好地址,伏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。再用大针穿上缝被子的棉线,细细密密缝好袋口,再把包裹在自行车后座上绑好,到邮电局去排队。冬天路滑风大,手冻僵了,推自行车要小心,一定要慢慢地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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