仙枝作的一篇序写:春气如水,浸透每一根细草,每一寸土儿,闻得出大地已熟滥得无边无际,我却只爱初春的隐约绵邈,草儿半湿半干的,像泼到天边涯角的半盆春水。

春意烂漫,只向桃花开二分。近日里不想散步看花,也为的春已不止二分了。

一春长费买花钱,日日醉湖边。若是醉,倒也不是真为酒,而是春气似酒,而这春水又是何等鲜活,似伏流,似涧溪,看水中飘摇的青荇,念起清新素朴的南朝民歌-----阳春二三月,草与水同色。道逢游冶郎,恨不早相识。倏地又想起起莼菜羹的鲜味来。

曾喜欢我的人,已是相别甚久,偶尔说话,突然说道:你教我养生吧。

“养生么,什么方面呢?”也不知何时自己竟和养生相关了。

“主要是饮食,我想和你一样,你喜欢的我大多都行。”

为着这一句,感慨良久,那语气仿佛是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去喜欢。

不过仍是安之如素,答他喜欢清淡的食物。这样,一提“清淡”二字,也就便愈发怀念起莼菜的味道了。

莼菜银鱼羹,是和某君在同里吃过一回,别来已春半, 闲情不曾寄。很多时候碰到欢喜的东西,便是如此,反而留得一份清淡的余地,才会有中正的情缘。有时故意若即若离,也只因为极希望它存在并且长久。

莼菜的清朗亦是如此,俞平伯先生称它滑溜溜,囫囵吞,诚蔬菜中之奇品。而其妙正在于此,其得味,全靠汤和浇头(鸡、火腿、笋丝之类)衬托,若用纯素,则又太清淡了。

莼鲈齐名,词中“乳莼新翠不需油”句说到莼菜,在江南是极普通的,苏州所食乃太湖莼,杭州所吃大都出自绍兴湘湖,西湖亦有之而量较少。 “乳莼”言其滑腻,“新翠”言其秀色,“不须油”者是清汤。莼羹自古有名,谁家玉笛幽,眼底是江南,是可入诗入词的。即便没有西晋张翰思乡的典故,仍旧觉得它清嘉有诗意。一首淡淡哀愁的小词:

落花时节不逢君,空捻空枝空倚门。空著眉间淡淡痕,那年春,记得儿家字阿莼。“阿莼”,真觉好听。

而只要是与水相关的食物,莲子嫩藕、菱角茨菰之类,大都喜欢,即便已采摘了下来带到平地,却仍有水的鲜洁,让人想起涨痕添、半篙柔绿,渔歌齐唱催晚照,一叶归舟轻小的景象,及娇娆的吴越小婵娟。

对同里自是留恋,却已与期许中的不一般了。无非是嫌游人众多而吵嚷,可到头来,自己也是抱着游人的心态,只有那些僻静的民居仍保留旧日罗衫长褂的味道,却来不及细细去拂拭。

近日,念到一句“废瓦残碑,许是将来垫床脚的罢”,才又愈发想念起向晚时候的石板路,平平仄仄,是哪个诗人遗留的句子,还未拾起。想倩红妆,用皓腕凝霜雪的手沏一壶新茶,弹指拈庵愁。看双燕归来,日暮疏钟。江南闲客,煮茶弄扇,如此而已。

那逼仄的巷子,倒叫人格外想听琵琶的撩拨声,弹尽平生云水心,尽是春花秋月语,喜欢琵琶的清澈哀怨。

忽忆洛君听《琵琶相》后所写:虽然不会弹琵琶,但在某些段子里却忍不住的以手做抱琵琶状,空奏以抒怀。

何其温柔的姿态,“巷”“相”同音,故自己走那种长青苔的巷子,便总想听琵琶。暗相思,梅孤瘦。暮掩门,人初静。欢游多少,又是海棠过了。

入夜时分才添了静悄,恢复了几分本色,日居月诸,深巷人不知。几句吴语软糯,细声细气,有戏里的味道,也有人世情长的烟火气。

妾家住户在横塘,青云为髻月为珰。仍希一生在吴门常住,想要一间明清风味的房,粉墙黛瓦,暗红桌椅,桌上放着豆绿糯米瓷的茶盏,堆得高高的一盆糕团,每一只上面点着喜人的胭脂。又广榻长几各一,笔砚楚楚,挂字画一幅,频换。时读快书,时知己聚谈,陶然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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