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药闲谈
文/ 希谷
小时候总认为中药很苦很苦,回首往日,草药不过是一味苦涩,反倒在记忆里变的很淡很淡。而俗世百味杂陈,不能言尽。草药却是能用三言两语道尽味觉、视觉的感官。
唐苏颂曰:"生湿地,山谷阴处亦能蔓生,叶如荞麦而肥,茎紫赤色,江左人好生食,关中谓之菹菜,叶有腥气,故俗称:鱼腥草。"说到草药,最熟悉的药草便是鱼腥草。小时候感冒总是会含两颗鱼腥草含片,味道甘苦涩口,令人大皱眉头。不过清热解毒,止咳化痰的功效倒是奇好。别看鱼腥草长的朴素平淡,却是生活中家家常吃的菜品。俗语云,布衣暖,菜根香,读书滋味长。每到鱼腥草盛产的季节,姥姥都会买回几把折耳根,洗净根部,切段,凉拌起来吃。夹一筷子,满满的送入口中,嚼起来爽脆可口,有种奇特的味道逃窜在口腔的各个角落里,不容你拒绝。草药的滋味化在一碗饭一羹汤中,生活的朴实便在于此,不可言说,径自体味。
许是我对藤本植物有所偏爱,最爱的当属凌霄。《本草纲目》中记载:“凌霄野生,蔓才数尺,得木而上,即高数丈,年久者藤大如杯,初春生枝,一枝数叶,尖长有齿,深青色。自夏至秋开花,一枝十余朵,大如牵牛花,而头开五瓣,赭黄色,有细点,秋深更赤。八月结荚如豆荚,长三寸许,其子轻薄,如榆仁、马兜铃仁。其根长亦如马兜铃根状。”查资料时看到一味药方:凌霄花、山栀子。上等分,为细末。每服10克,食后茶调下,日进二服。不禁想,有时候仅仅只是美好的名称,念着那些花草就让人觉得吃药不再那么苦闷了。途经人家小院,目光被蔓延出围墙的一蓬蓬凌霄花占据,草木的心思不难猜,轰轰烈烈花开一场,不负这夏日就好。凌霄枝干细长柔韧,花朵小巧俏丽,放入细长瓷瓶中,也有悠远绵长之感。静静的放在木桌上,也是清净雅致的一景。元稹有言:折枝为赠君莫惜,纵君不折风亦吹。虽说的不是凌霄花,却也是一样的道理。折枝赠友,鬓发斜插几朵凌霄,倚门回首,自在一夏凉风中盈盈而立。
我常想古人背着背篓上山,在众杂草之中细细寻觅草药的情景,那么草药中必有一味药材,就是紫苏。它是发汗解表,理气宽中,解鱼蟹毒的药草。华佗知晓紫苏解蟹毒也是观察生活中不为人注意的动物行为。紫苏有趣的一面是有不同的食法。雨肥青梅时,采青梅数颗抹盐浸渍,取紫苏叶、白糖置入罐中腌制数日即可,称为紫苏梅。要说美味的还有紫苏饮、紫苏煎黄瓜。而苏子汤团是另一种吃法,炒熟紫苏子,拌入白糖,猪油做馅儿。软糯米揉成团子加馅,热腾腾的下锅煮熟,便可暖呼呼的吃上一回。若是幽居山间,拾松枝,采紫苏,煮苏子粥也是极妙。怕是隐在深山古刹中的禅者也抵挡不住的。这就是平凡中的不平凡,吃食饱腹,是为人间一大乐事。
夹竹桃夹竹桃,叶如竹叶,花若桃。世人皆知夹竹桃不可误食,但入药煎汤或研末可入药。具有发汗催吐和镇痛功效。路途上偶遇夹竹桃都会有踌躇不前的心思,怕又是胆小的心在作祟了。常在书中看到宫人暗地里利用植物毒害妃嫔,所谓人不可貌相,草木亦是如此。说到夹竹桃也要提一提曼陀罗,因为都有毒且也能作为中药使用。可祛风胜湿,定喘消肿。在古埃及壁画上就可以看到宴席上给客人闻的曼陀罗花,令人产生幻觉。在静谧的夜里看到一大丛曼陀罗花垂吊着,像山中幽明的灯火,闻禅钟之音。一念一瞬,禅定花落。于它我总会感到神秘不可亲近,大抵是因为佛教的意蕴和昔日悠远的神话。草木中隐隐约约幻化出魍魉的身影,踮着脚尖不知做何事,禅钟一响,睁眼已是芭蕉冉冉,竹风带过草堂笔记的书页,一盏茶也凉了,藤椅上所梦之事早已忘却。
还有一味有毒植物,名曰半夏。听着名儿就感觉有初夏独有的清凉绿意。可在药房里第一次见它时可不是这样想,配汤头时问医者颗粒状为何物,说是半夏,因喜爱其名便寻了去。花朵柔弱雅致,其中幽幽地冒出佛焰苞,极为可人。拂袖执笔细细勾勒,浓墨淡抹,生怕坏了半夏本身的草木之色。
夏日最是草木繁盛,腰鼓催花信的时气。抬头便可见绒花满树,雾蒙蒙的浮在枝上,轻轻一嗅,馨香满园。可知是何物?
《古今注•草木》中说的明白:“合欢,树似梧桐,枝叶繁互相交结,每风来,辄身相解,了不相牵缀,树之阶庭,使人不忿,嵇康种之舍前。”合欢本身寓意就好,相见时好生对待,珍重情分。合欢树皮及花可入药,嫩叶可食,老叶浸水可洗衣物。试想浣衣女在河边捣衣,随手折合欢老叶搓揉,放置衣物上用棒槌一一敲打,笃,笃,笃的捣衣声回响入耳。捣衣人只道是寻常,在观者眼里可能就是另一番情致了。嵇康有言:合欢蠲怒,萱草忘忧。合欢花解郁安神,理气开胃,活络止痛,治郁结胸闷和失眠。蓬松的合欢花很适合拓印在信笺上,取其花名便可知心意,丝丝花蕊缠绕若不为人知的情事,静静诉说心里的呢喃。
“胡麻好种无人种,正是归时又不归。”看到当归这个词,有点跃跃欲归的心悸,四下寂静喧嚣已无,雪压枝头的松枝,响彻四方的炮竹,桌案上的清供以及送符到古旧门楣的画面都一一呈现在眼前,像是有人叩问心房,此处可是桑梓尽处。哈一口气,满目雾气却已闻到当归炖汤的药膳味儿,穿堂风冷不了热乎的鲜汤,它合该是归家最温暖的回忆。有时想像草木一样生长,悄悄绿到在外人家的床畔,扣扣床头告知春日已到,当归,当归。
那一罐草药熬了又熬,不管不顾那梁尘暗簌,惹了一身药味儿也是不打紧的,如同与草药亲近了许多。低眸看药渣在瓷碗里沉沉浮浮,沉淀的不知是历经春生、夏长、秋收、冬藏,还是又一年天地俱生,万物荣发。这便是草木枯荣一生,若孟婆熬的汤汁,饮一碗,不过是人生天地一轮回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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