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晚三个人打完台球去吃驴肉火烧,对着菜单磨叽半天的结果是点了碗小米粥,结果受到热烈响应。驴肉火烧店的粥偌大一碗,不加白糖也特别甘甜。每年春节回奶奶家住的时候也是这样,大鱼大肉难以让人留下印象,但大清早的花卷、咸菜、小米粥,倒是成了每年的盼头。刚刚读到明代李诩《戒庵老人漫笔》里记载的一首“煮粥诗”,颇得其中意趣:

煮饭何如煮粥强,好同儿女熟商量。

一升可做三升用,两日堪为六日粮。

有客只须添水火,无钱不必问羹汤。

莫言淡薄少滋味,淡薄之中滋味长。

网上一搜,发现这首诗流传甚广。在一篇散文里,一个福建人回忆道:“大跃进之中,宣传部门组织我们下乡宣传。我们小组到黑山,当天就下乡宣传大跃进的总路线。我分配到乡食堂去写那条“多快好省”地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的标语。写完宣传标语之后,还有时间,食堂领导就拿来了一张诗传单,要我把它也写在食堂墙壁上。我一看就是这首《煮粥诗》,也就把它抄写在墙壁上了。抄完,来食堂的人几乎都看看念念它。令人喜见乐闻,这首诗。”一首诗数百年之后,依然被拿来作为政治动员的素材,可见其中苦中作乐的精神感染力之强。相比之下,另外一首煮粥诗,就显得笑中带泪了:

水旱年来稻不收,至今煮粥未曾稠。

人言箸插东西倒,我道匙挑前后流。

捧出前堂风起浪,将来庭下月沉钩。

早间不用青铜照,眉目分明在里头。

全篇不带一个“稀”字,句句又都是在写粥有多稀。类似的还有一首,不过写得更加直白:

薄粥稀稀水面浮,鼻风吹起浪波秋。

看来好似西湖景,只少渔翁下钓钩。

薄粥稀稀沉碗底,鼻风吹起浪千层。

有时一粒浮汤面,野渡无人舟自横。

苦哈哈的时代过去了,这两首诗自然无人问津,而《煮粥诗》却风行如旧,只不过赶上了新时代的“生命政治”——健康运动的浪潮,“喝粥”而不是“吃肉”的禁欲精神中,有着时代精神对作为“机器”的身体的监控和渗透;而从最近的几条新闻看来,这种渗透的政治意义似乎越来越凸显出来,“喝粥精神”搞不好又要成为国家机器的润滑油了。看起来,“粥”身上被加载的那些光环在千百年里接踵而至而又接踵而去,但“粥”这个话语的载体却依然活力四射。

扯淡末尾,附上《戒庵老人漫笔》里记载的一条“神仙粥方”:

神仙粥方,專治感冒、風寒、暑溼之邪,并四時疫氣、流行頭疼、骨痛、發熱、惡寒等症,初得一二三日,服此卽解。用糯米約半合,生薑五大片,河水二盌,於砂鍋內煮一二滾,次入帶鬚大蔥白五七個,煮至米熟,再加米醋半小盞入內和匀,取起,乘熱喫粥,或只喫粥湯亦可。卽於無風處睡之,出汗為度。此以糯米補養為君,姜蔥發散為臣,一補一發,而又以酸醋斂之,甚有妙理,蓋非尋常發表之劑可比也。屢用屢驗,不可以易而忽之。

欲知更多古法粥方,请基本古籍库搜索《寿亲养老新书》、《居家必用事类全集》、《安老怀幼书》、《普济方》四书。以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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