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读柳耆卿的《雨霖铃》,还真应了辛弃疾那句“少年不识愁滋味”,过腻了安逸优越的生活,倒是很羡慕起那种“今宵酒醒何处,杨柳岸晓风残月”的江湖落魄。
  年少的我仅仅很喜欢这句词,却并不能理解这首长调中的离愁别绪和落寞伤怀,只是很想仗剑漂泊,泛一叶兰舟,携上红颜知己,在江湖的风花雪月里耳鬓厮磨。纵使相别,也不过互赠心爱之物,再执手相看,道一声“一叶浮萍归大海,人生何处不相逢”,然后依依而去。
  一朝孤身开始异乡求学,从此年少而敏感的我便开始领略了慢词的落寞和凄凉。
 
  清秋辽阔,迢迢关山之外,故乡湮远了。
  金风轻寒,重重思念之外,红颜湮远了。
 
  于是我便理解了乡关何处,于是便理解了伊人何方,于是那些弥漫着秋风秋雨的宋词便如同己出,便感同身受。
  我不再想流浪,只想归去。而归去只是一个很遥远的梦,而归去的梦想也只能是醉里解鞍稍驻在笔下的一叶兰舟里。
  很文学并身兼文艺委员的我于是便倡导班级里尽情抒发乡愁,却不曾料极左思想的校园里却开始批判我的“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”。
  从此我只好无奈的选择落魄,“幸有意中人”陪我“未遂风云便,争不恣狂荡”,“且恁偎红翠,风流事、平生畅。青春都一饷。忍把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”。
  中秋后的一个夜晚,我们在一次秋游之后再一次痛饮无绪,而压抑很久的我终于烂醉如泥,不敢回到校园,两位红颜知己把我搀进公园,在人工湖边的小亭里相依而眠。
  天快亮的时候,带着几分残醉和一袭晓寒的我揉了揉惺忪的双眼,两位知己斜靠着睡意正浓,不忍惊醒她们,轻轻起身在湖边整理思绪。
  忽然,小桥之上,一弯残月如钩,湖畔的柳树正轻轻地随风轻拂,正所谓“今宵酒醒何处,杨柳岸晓风残月”。
 
  天渐露曙色,她们必须要赶早班车回去了,于是相送依依,伊人们踏上了清晨的早班车,而我独自搭车去看我外婆。
  路途正远,伊人愈远,而我落寞的人生征程才刚刚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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